简介:心理刻画, 是小说塑造人物的一大手段。通过人物心理的细腻刻画, 能够显现人物的心路历程和人物思想性格形成、发展的种种变化, 从而树立起真实可信的人物形象。
在《金瓶梅》诞生以前, 中国古代小说, 尤其是长篇小说, 在人物心理描写方面, 并未得到很好的重视。《金瓶梅》利用各种手段, 多方面、多视角地对人物心理作细致入微的剖析, 以揭示人物内心的奥妙。《金瓶梅》在这一方面的成功, 为丰富中国古代小说创作艺术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田秉锷《金瓶梅与中国文化》中论《金瓶梅》艺术得失有这样的话:《金瓶梅》内容上有三大突破。……由外向内的突破。写人, 有倾于行为到倾于心理;写心理则由倾于理性到倾于感情;写感情, 又有性感情的引入。 [1] ;;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559.html
关键词:细节刻画 内心独白 承先启后;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559.html
中图分类号:H052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55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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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编号:1007-0117 (2008) 01-0019-05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559.html
一、全知全能 剖露心灵;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55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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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全知全能的叙述手法, 在《金瓶梅》章回小说中, 也是一种常见的叙事手法。《金瓶梅》也沿用了中国古代小说常见的传统手法, 即作者全知全能, 以旁观者和叙述人的身份, 居高临下, 直接进行叙述, 表露人物心理。在这里, 所要指出的是, 前代小说使用全知全能的手法, 基本上局限于故事情节的敷演, 而在《金瓶梅》中, 这种手法也被运用到了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上, 直接用于人物心灵的剖露。这表明, 《金瓶梅》的作者不仅很好地继承了中国小说优秀的传统表现技巧, 而且还有创造性的发展。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559.html
小说第2回, 作者介绍西门庆, 说他专一飘风戏月, 调占良人妇女, 娶到家中, 稍不中意, 就令媒人卖了。一个月倒在媒人家去二十余遍 [2] 。西门庆好色, 如蝇逐膻, 当他初见潘金莲, 立刻动了心思, 小说写道:那一双积年招风惹草、惯觑风情的贼眼, 不离这妇人身上, 临去也回头了七八回, 方一直摇摇摆摆, 遮着扇儿去了。 [3] 三言两语, 就将西门庆贪得无厌的占有心理暴露无遗。这样的例子在《金瓶梅》中俯拾皆是。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559.html
作者有时直接发表评论, 来对人物的心理作剖析。第80回, 西门庆死后, 妓女出身的李娇儿重返行院, 作者似乎对李娇儿的行为不满意, 捋袖而出, 说了以下的话: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559.html
院中唱的以卖俏为活计, 将脂粉作生涯, 早辰张风流, 晚些李浪子;前门进老子, 后门接儿子。弃旧迎新, 见钱眼开, 自然之理。未到家中, 挝打揪撏, 燃香烧剪, 走死哭嫁;娶到家改志从良, 饶君百般贴恋, 万种牢笼, 还锁不住她心猿意马, 不是活时偷食抹嘴, 就是死后嚷闹离门, 不拘几时, 还吃旧锅粥去了。[4] ;;
作者就这样将妓女的本性与心理揭示了出来。《金瓶梅》的作者对行院女子极为熟悉, 深谙她们的心灵世界, 所以, 他能以如此形象的语言, 来直接剖析与刻画旧时代妓女的所作所为, 并且, 揭开妓女所作所为隐藏下的性格特征与心理变化。
作者对人物的心理刻画, 也丰富了人物性格的多样性与复杂性。在这里, 全知全能的手法同样也起到很好的作用。第56回, 作者发表评论说:人生世上, 荣华富贵不能常守, 有朝无常到来, 恁地堆金积玉, 出落空手归阴。因此西门庆仗义疏财, 救人贫难, 人人都是赞叹他的。 ;[5] 这一回是写西门庆周济常时节, 看来作者对西门庆的慷慨还是颇为赞赏的。再联系到这一回中, 西门庆给了常时节银子后, 他这样说:兀那东西 (指银子——笔者注) , 是好动不好静的, 曾肯埋没在一处?也是天生应人用的, 一个人堆积, 就有一个人缺少了。因此积下财宝, 极有罪的。 ;[6] 西门庆的话是有道理的, 当然, 在这里, 作者似乎是在夸奖西门庆的豁达大度, 但更多的是让西门庆自夸慷慨。但是, 我们从中也读出了西门庆的心理, 即钱是要花的, 是用来满足人的各种需求的, 而西门庆正是用钱来实现自己的占有欲和虚荣心的。西门庆对金钱追求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满足其极度的对享乐腐化生活的狂热追求, ……对于金钱, 他已不再象传统的土财主那样以聚敛为乐, 而是花天酒地, 散漫使钱, 盖房子, 美化服, 声色犬马, 无所不用其极。 [7] ;;
这种全知全能叙事手法的好处, 是能以最简洁或是最形象的语言, 分析人物的心理活动, 看官听说四个字, 就清清楚楚地把一切都告诉了读者。然而, 在有关人物心理活动描写方面, 如果全知全能的叙事手法用得过多过滥, 有时候在某种程度上会起到剥夺读者思考权利的不良作用。在一些场合, 可以通过人物行动或心理活动来形象反映的思想与性格, 被作者寥寥数语, 就概括得干干净净, 使人读来索然无味。在中国古代小说中, 这是一种较为常见的现象。诚然, 在《金瓶梅》中, 也会发现这样的问题, 尤其是作者用韵文来发表的议论, 有时也涉及人物心理, 尽管不乏精辟见解, 但毕竟不能成为一个主要的手段。所幸的是, 《金瓶梅》作者的手法较为高明, 因此, 这种情况还不至于造成过多的不良影响。
当然, 较之后来的《红楼梦》, 《金瓶梅》这种全知全能叙述手法显得幼稚与笨拙。《红楼梦》刻画人物心理, 已经较为接近现代小说, 大量地使用人物内心独白的方式, 更为真切与自然。
总的说来, 在《金瓶梅》中, 相比较《三国演义》、《水浒传》等早期章回小说, 用全知全能的叙事手法, 来叙述和刻画人物心理, 大致已成为一个较为成功的手段。《三国演义》、《水浒传》等早期章回小说, 叙事即敷演情节是作者最主要的任务, 他们似乎没有考虑到要对人物心理作剖析与刻画。然而, 《金瓶梅》的作者显然是有意识地进行心理刻画, 在叙事的同时, 也注意到写人的重要性。既要写人, 那么, 就绕不开描写人物的内心世界。所以, 我们看到, 《金瓶梅》的作者尽管也用说话人的习惯与口吻来叙事, 但他将这种习惯与口吻也用于人物心理的表述与刻画, 这就有别于《三国演义》、《水浒传》等早期章回小说, 在敷演情节与塑造人物形象上也就有了自己的特点。这是一个具有开创性的做法, 不仅丰富和拓宽了全知全能叙事手段的作用, 同时也反映了明代后期小说家叙事观的革新, 在中国小说艺术发展史上有着不可低估的意义。
二、细节刻画 内情外显;
中国古代小说心理描写的最大特点是, 通过人物的言语和行动, 尤其是运用一些细节, 从细微处来省察人物内心的微妙变化, 将心理活动呈现在读者面前, 亦即将人物的心理变化外化为看得见、感觉得到的事情。在《金瓶梅》之前, 这一手法的采用并不多见, 而《金瓶梅》在这一方面却是做得非常成功的。
第8回, 在害死武大后, 西门庆忙于迎娶孟玉楼, 就把娶潘金莲的事忘了。潘金莲左等右等, 总不见西门庆的人影, 心中烦躁, 小说写道:
(潘金莲) 身上只着薄纩短衫, 坐在小杌上。盼不见西门庆来到, 嘴谷都的骂了几句负心贼。无情无绪, 闷闷不语用纤手向脚上脱下两只红绣鞋儿来, 试打一个相思卦, 看西门庆来不来。[8] ;;
用红绣鞋来打相思卦, 以预测西门庆是否上门, 这一小小的细节, 将潘金莲思念西门庆的心情表现的如此生动。更有甚者, 她还拿武大的女儿迎儿出气, 将小女孩拿马鞭子下手打了二三十下, 打得妮子杀猪也似叫 [9] ;;
在这里, 作者虽然没有详细告诉我们潘金莲内心是如何活动的, 但是, 通过她一系列的言行以及细节描写, 我们已不难想见潘金莲盼望西门庆到来的急切心情。她是既担心, 又害怕。担心的是, 西门庆喜新厌旧, 性格无常, 毁约变卦, 只在一念之间;怕的是如若西门庆不娶她, 一旦武松回来, 打虎英雄的拳头与钢刀将使她命丧黄泉。而这一切, 作者用几个细节, 就将女主人公内心的复杂活动形象生动地剖露在读者面前, 令人不能不佩服其手法的巧妙。
又如, 第12回, 小妓女李桂姐讽刺应伯爵这些帮闲吃白食, 惹恼了众帮闲, 于是, 帮闲们凑了银钱, 买来酒菜, 请西门庆与李桂姐。但是, 安排停当以后, 端上桌来, 帮闲们如风卷残云, 就将酒菜吃了个精光。而且, 临走时, 帮闲们竟然将行院中及西门庆的一些东西偷走, 以捞回本钱。作者没有直接用内心独白的方式来刻画帮闲们的矛盾心理, 然而, 通过对这一过程的客观叙述, 尤其是这伙帮闲篾片临走时顺手牵羊的细节, 更是将帮闲们的无耻行径与丑陋嘴脸刻画得入木三分, 使读者窥见了帮闲们即可笑又可悲的内心世界。
应伯爵的所作所为, 全是为生计所迫, 在衣食无着之时, 什么道德、伦理都是没有作用的。[10] 至于上文所论述的应伯爵等人商议赴西门府上吊唁的一段计算, 就充分表现了帮闲一心从财主那里捞好处的小人心理, 也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西门庆死后, 妻妾星散。孟玉楼有心机, 当机立断, 跟着一个衙内走了。潘金莲是被逐出发卖, 死在武松之手。最有意思的是李娇儿, 西门庆刚断气, 趁着家里乱哄哄, 偷了吴月娘房中的五锭银子, 后来, 又偷了些细软, 回行院去了, 以图再嫁富户。李桂卿、李桂姐这样对李娇儿说:妈说你没量, 你手中没甚细软东西, 不消只顾在他家了。你又没儿女, 守甚么?教你一场嚷乱, 登开了罢。昨日应二哥来说, 如今大街坊张二官府, 要破五百两金银, 娶你做二房娘子, 当家理纪。你我院中人家, 弃旧迎新为本, 趋炎附势为强, 不可错过了时光。 (第80回, 第1229页) ;[11] 这一番话, 赤裸裸地将行院女子弃旧迎新、趋炎附势的心理特征暴露无遗。而在这里, 最有意思的是, 李娇儿偷吴月娘房中银子的细节。本来, 趁乱偷盗, 稍有点羞耻感的人, 内心总会有所不安, 但李娇儿全无一丝内疚, 李桂卿、李桂姐的话, 就是李娇儿内心所思:心安理得。
运用人物言行来刻画人物心理, 在后代小说中是常见的手法, 以致成为中国古代小说创作艺术的一个传统。但是, 在《金瓶梅》以前, 作家们并没有很好地利用这一手法。《金瓶梅》的作者是一个细心人, 对于社会与人的观察极为细致入微。他熟悉自己笔下人物的思想与生活, 他能从人物的言行中发现人物的思想与内心的感受。精雕细琢, 为人物设计了切符身份与切肖声口的动作与言语, 向我们剖露了人物内心深处的真实世界, 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功。
《金瓶梅》的作者擅长运用细节来剖析人物心灵, 往往是用一个表情, 或三言两语, 或一个动作, 读者就能在小说所描写的具体情境中, 捕捉到人物内心纷繁复杂的感受与情绪变化。我们不能说在《金瓶梅》之前的小说完全没有这样的表现, 但是, 毫无疑问, 《金瓶梅》在这方面做得比前代小说更多更好。在《金瓶梅》中, 这种表现手法似乎已成了作者自觉的行为, 这显然是与作者的重点在于塑造人物、再现生活有关, 这是古代小说观的一个进步。
三、内心独白 真情流露;
人物通过内心独白, 来表现自己的思想感受, 是现代小说最常见的一种创作手法。清代《红楼梦》在这方面已经达到了极高的成就, 并不亚于现代的优秀小说。但是, 在《金瓶梅》以前, 这一手法在小说创作中并不多见 (至少在章回小说中如此) 。从我国现实主义传统的发展来看, 《金瓶梅》对《红楼梦》的巨大影响是客观存在的, 如果没有《金瓶梅》的艺术探索和准备的话, 要想产生《红楼梦》这样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杰作断然不可想象, 而《红楼梦》的产生, 则是对《金瓶梅》的继承发展。 [12] 因此, 《金瓶梅》在这一方面的成就尤显珍贵与可喜。
潘金莲的命运很不济, 被张大户糟蹋后, 送给了武大。武大为人猥琐, 潘金莲当然很不满意。第一回, 小说就通过内心独白的方式, 把潘金莲的抱怨告诉了我们:
普天世界断生了男子, 何故将奴嫁与这样个货?每日牵着不走, 打着倒退的只是一味口床酒。着紧处, 都是锥扎也不动。奴端的那世里悔气, 却嫁了他!是好苦也! [13] ;;
这话当然不能公开向他人倾诉, 只能藏在内心深处, 作者用主人公内心独白的方式告诉了读者, 因此, 我们也就能深切地明白潘金莲心中的痛苦。在此时, 潘金莲的抱怨是有道理的, 这也反映了旧时代妇女在传统礼教的重压下, 在婚姻上的无以自主, 所谓嫁狗随狗, 嫁鸡随鸡的悲惨命运。其实, 潘金莲迫不得已而作行尸走肉的三寸丁谷树皮武大郎的妻子, 又何尝不是为了谋生、偷生? [14] 但是, 潘金莲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女子, 她不甘心这样的命运, 所以, 当她看到武松, 心中立即暗生恋情, 常常思忖着实撩斗他一斗, 不怕他不动情 [15] 。而且, 她不只是想想而已, 她这样想, 也这样做了, 结果是遭到武松的严词拒斥。潘金莲恼羞成怒, 在武大面前诋毁武松, 使得武松搬回衙门居住, 这又表现了她极其失望的变态心理。在这个意义上, 正如上文提到的, 潘金莲也生活在不切实际的想象中, 而这, 也构成了潘金莲最后悲惨结局的原因之一。因此, 所谓性格即是命运的格言, 用在潘金莲身上倒是十分合适的。
李瓶儿生子, 给了潘金莲极大的刺激, 她决心也要生个将来能给她带来荣耀与依靠的儿子。第68回, 小说写道:
潘金莲因想着玉萧告他说, 月娘吃了他 (薛姑子) 的符水药才坐了胎气, 自从李瓶儿死了, 又见西门庆在他屋里把奶子也要了。恐怕一时奶子养出孩子来, 搀夺了他宠爱, 于是把薛姑子让到前边他房里, 无人处, 悄悄央薛姑子, 与他一两银子, 替他配坐胎气符药吃, 寻头男衣胞。[16] ;;
这段文字虽然不是以潘金莲道的形式出现的, 可是我们不妨也将之看作是潘金莲内心独白。当然, 后来因误了日期, 潘金莲并没有成功, 但我们注意到的是, 潘金莲要为西门庆也是为自己生子的急迫心情。倒是后来与陈经济通奸, 潘金莲怀了孕, 又惊又怕, 只得将一个6个月大男胎流产在马桶里 (见第85回) , 这也真是一个悲剧。
在西门庆的妻妾中, 孟玉楼是最有主见的一个。她很少出头露面, 似乎很本分。实际上, 她也妒忌李瓶儿, 经常在潘金莲面前挑拨, 怂恿潘金莲去吵闹, 她在一旁看热闹, 或是出来做好人, 当和事老。但是, 这一切, 也不外是为了争夺丈夫的宠爱而已。西门庆死后, 孟玉楼心中暗度:况男子汉已死, 奴身边又无所出。虽故大娘有孩儿, 到明日长大了, 各肉儿各疼, 归他娘去了, 闪的我树倒无阴, 竹篮儿打水。我不如往前进一步, 寻上个叶落归根之处, 还只顾傻傻的守些甚么?倒没的耽搁了奴的青春, 辜负了奴的年少。 [17] 这段独白, 写在西门庆尸骨未寒之时, 读来不免令人有些感慨。但是, 孟玉楼想的也不无道理, 她也是为自己的前途着想, 才不得已走这条路的。这段描写透出了孟玉楼心中的真实隐秘的想法, 西门庆死后, 西门家已经被血腥的恐怖笼罩着, ……她 (潘金莲) 还没做好充分的准备, 就被无情地送上了绝路。……孟玉楼如此深于心机, 又怎么会落在这些人的后面呢?因此, 她对吴月娘也要先下手为强, 绝不能让吴月娘先发制人, 而使自己坐以待毙, 如同潘金莲一样, 不能走那条路! [18] ;;
作者在塑造孟玉楼这个人物时, 更多的是用明褒暗贬的手法。在小说中, 孟玉楼的作为在表面上让人觉得非常得体。她八面玲珑, 谁也不得罪, 但是小说通过一些细节, 告诉读者, 此人绵里藏针, 深不可测, 潘金莲就常常上她的当。作者除了用细节来展现孟玉楼的复杂心理外, 相比较其他人物, 更多地采用了内心独白的方式, 从而更好地表现了孟玉楼不事张扬、不愿做出头椽子的处世原则与性格特征。在这里, 我们也可以看出, 《金瓶梅》的作者在塑造不同人物形象、刻画不同人物心理时, 适当运用不同的表现手法, 以求获得最佳效果, 显示了超越前代小说家的艺术才华。
小说人物的内心独白, 是刻画人物心理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手段之一。《金瓶梅》的作者开始摆脱前代章回小说家忽视人物内心世界发掘的缺陷, 自觉地为作品中的人物内心世界刻画花费笔墨。兰陵笑笑生很少有偏见, 他认认真真地为潘金莲这样的淫妇写心, 因此, 使我们看到了人物内心丰富又复杂的思想与变化, 从而树立起活生生的人物形象, 是那么的客观真实, 也那么的可信。在某种意义上来说, 《金瓶梅》的作者已经不把敷演故事情节当作是小说创作最重要的任务了, 塑造生动真实、有着丰富情感的人物, 才是作者更为关注的重点。从这一点来看, 《金瓶梅》已经具有现代小说的艺术特征了。
《金瓶梅》写人物心理尤其是内心独白的文字较之前代小说, 显然是大大增加了, 不过, 比起后来的《红楼梦》, 还是显得不足。但是, 我们看到, 作者已经很娴熟地运用人物内心活动来刻画他们的思想与生活了。而且, 这一切, 作者不仅做得十分自然, 更为可贵的是, 作者是非常自觉地在给人物写心, 这也反映了明代后期小说家创作思想的质的发展, 有着极有价值的创新意义。正如前苏联学者马努辛所说:《金瓶梅》的作者愈来愈为他们发现的现实、活生生的人所吸引, 他不知不觉地开始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来表现生活, 也就是说, 他逐渐地摆脱了传统, 粉碎了旧的教条 [19] 。
鲁迅曾称赞《金瓶梅》作者能文, 故虽间杂猥词, 而其他佳处自在。 [20] 人物心理描写就是《金瓶梅》的一大佳处。鲁迅说: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 传统的思想与写法都打破了。 [21] 其实, 我们可以说, 《金瓶梅》的诞生, 已经开始在尝试打破传统的思想与写法了。《金瓶梅》是一部写人的小说, 是一部为普通人写心的小说, 这就是对传统的一大突破。
《金瓶梅》的人物心理描写, 反映了明代后期小说艺术的日趋成熟, 在中国小说史上起着承先启后的作用。后代小说如《红楼梦》就继承和借鉴了《金瓶梅》的艺术成果, 无疑是最好的证明。从这个意义上说, 《金瓶梅》的作者是个开拓者, 为中国古代小说艺术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郑振铎曾这样高度评价《金瓶梅》:
嘉靖间的小说作者们刚刚发展到修改《水浒传》, 写作《西游记》的程度。伟大的写实小说《金瓶梅》, 恰便是由《西游记》、《水浒传》更向前进展几步的作品。[22] ;;
《金瓶梅》在人物心理描写上的杰出成就, 虽然还不能与后代的《红楼梦》相比肩, 但是, 它提供了前代小说如《三国演义》、《水浒传》所没有或未达到的成就, 也比它同时代的《西游记》超出了许多, 《金瓶梅》作为一部伟大的写实小说, 当之无愧。
注释
;① 《红楼梦》第32回写贾宝玉与林黛玉互诉衷情, 即采用了人物内心独白的方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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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 (第十九篇) [A].明之人情小说 (上) [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73.155.;
[21]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 (附录《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第六讲) [A].清之小说四派及其末流[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73.306-307.;
[22] 胡文彬, 杜庆善.论金瓶梅《谈〈金瓶梅词话〉》[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 198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