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崇祯本+词话本)合集:第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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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文/(明)兰陵笑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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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按

金瓶梅是中国第一部文人独立创作的长篇白话世情章回小说。成书约在明朝隆庆至万历年间,作者署名兰陵笑笑生。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49.html

金瓶梅》借《水浒传》中武松杀嫂一段故事为引子,通过对兼有官僚、恶霸 、富商三种身份的市侩势力的代表人物西门庆及其家庭生活的描述,揭露了明代中叶社会的黑暗和腐败,具有深刻的认识价值以及极高的社会价值和文学价值,曾被推崇为第一奇书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49.html

《金瓶梅》行世主要有两个版本:词话本和崇祯本同时发布这两个版本,以供读友们方便阅读和参考,敬请关注。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4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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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话本,又称万历本,一般认为是原始文本,说唱气息明显,文字和情节较为粗陋,行文有多处错讹,但更富有生活气息。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49.html

崇祯本,又称绣像本,一般认为经过文人和出版商增删修订,行文更整洁,情节更合理紧凑,减少了情节上的错讹,更富有艺术性,有文人创作的艺术特点。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49.html

通常专家学者重视词话本,普通读者则更喜读崇祯本故而将崇祯本调整在前面。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4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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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本】《金瓶梅》


  第九回    

西门庆偷娶潘金莲  

武都头误打李皂隶  



诗曰:

    

感郎耽夙爱,着意守香奁。    

岁月多忘远,情综任久淹。    

于飞期燕燕,比翼誓鹣鹣。    

细数从前意,时时屈指尖。 


话说西门庆与潘金莲烧了武大灵,到次日,又安排一席酒,请王婆作辞,就把 迎儿交付与王婆看养。因商量道:武二回来,却怎生不与他知道六姐是我娶了才 好?王婆笑道:有老身在此,任武二那厮怎地兜达,我自有话回他。大官人只 管放心!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又将三两银子谢他。当晚就将妇人箱笼,都打 发了家去,剩下些破桌、坏凳、旧衣裳,都与了王婆。到次日初八,一顶轿子,四 个灯笼,妇人换了一身艳色衣服,王婆送亲,玳安跟轿,把妇人抬到家中来。那条 街上,远近人家无一不知此事,都惧怕西门庆有钱有势,不敢来多管,只编了四句 口号,说得好:

堪笑西门不识羞,先奸后娶丑名留。

轿内坐着浪淫妇,后边跟着老牵头。  


西门庆娶妇人到家,收拾花园内楼下三间与他做房。一个独独小角门儿进去, 院内设放花草盆景。白日间人迹罕到,极是一个幽僻去处。一边是外房,一边是卧 房。西门庆旋用十六两银子买了一张黑漆欢门描金床,大红罗圈金帐幔,宝象花拣 妆,桌椅锦杌,摆设齐整。大娘子吴月娘房里使着两个丫头,一名春梅,一 名玉箫。西门庆把春梅叫到金莲房内,令他伏侍金莲,赶着叫娘。却用五两银子另 买一个小丫头,名叫小玉,伏侍月娘。又替金莲六两银子买了一个上灶丫头,名唤 秋菊。排行金莲做第五房。先头陈家娘子陪嫁的,名唤孙雪娥,约二十年纪,生的 五短身材,有姿色。西门庆与他戴了[髟狄]髻,排行第四,以此把金莲做个第五 房。此事表过不题。  


这妇人一娶过门来,西门庆就在妇人房中宿歇,如鱼似水,美爱无加。到第二 日,妇人梳妆打扮,穿一套艳色服,春梅捧茶,走来后边大娘子吴月娘房里,拜见 大小,递见面鞋脚。月娘在座上仔细观看,这妇人年纪不上二十五六,生的这样标 致。但见:


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带着风情月意。纤腰袅娜,拘束的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峰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吴月娘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论风流,如水泥晶盘 内走明珠;语态度,似红杏枝头笼晓日。看了一回,口中不言,心内想道:小厮 每来家,只说武大怎样一个老婆,不曾看见,不想果然生的标致,怪不的俺那强人 爱他。金莲先与月娘磕了头,递了鞋脚。月娘受了他四礼。次后李娇儿、孟玉楼 、孙雪娥,都拜见了,平叙了姊妹之礼,立在旁边。月娘叫丫头拿个坐儿教他坐, 吩咐丫头、媳妇赶着他叫五娘。


这妇人坐在旁边,不转睛把众人偷看。见吴月娘约 三九年纪,生的面如银盆,眼如杏子,举止温柔,持重寡言。第二个李娇儿,乃院 中唱的,生的肌肤丰肥,身体沉重,虽数名妓者之称,而风月多不及金莲也。第三 个就是新娶的孟玉楼,约三十年纪,生得貌若梨花,腰如杨柳,长挑身材,瓜子脸 儿,稀稀多几点微麻,自是天然俏丽,惟裙下双湾与金莲无大小之分。第四个孙雪 娥,乃房里出身,五短身材,轻盈体态,能造五鲜汤水,善舞翠盘之妙。这妇人一 抹儿都看在心里。


过三日之后,每日清晨起来,就来房里与月娘做针指,做鞋脚, 凡事不拿强拿,不动强动。指着丫头赶着月娘,一口一声只叫大娘,快把小意儿贴 恋几次,把月娘喜欢得没入脚处,称呼他做六姐。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他,吃饭吃 茶都和他在一处。因此,李娇儿众人见月娘错敬他,都气不忿,背后常说:俺们 是旧人,到不理论。他来了多少时,便这等惯了他。大姐姐好没分晓!西门庆自 娶潘金莲来家,住着深宅大院,衣服头面又相趁,二人女貌郎才,正在妙年之际, 凡事如胶似漆,百依百随,淫欲之事,无日无之。且按下不题。  


单表武松,八月初旬到了清河县,先去县里纳了回书。知县见了大喜,已知金 宝交得明白,赏了武松十两银子,酒食管待,不必细说。武松回到下处,换了衣服 鞋袜,戴了一顶新头巾,锁了房门,一径投紫石街来。两边众邻舍看见武松回来, 都吃一惊,捏两把汗,说道:这番萧墙祸起了!这个太岁归来,怎肯干休!武 松走到哥哥门前,揭起帘子,探身入来,看见小女迎儿在楼穿廊下撵线。叫声哥哥 也不应,叫声嫂嫂也不应,道:我莫不耳聋了,如何不见哥嫂声音?向前便问 迎儿。那迎儿见他叔叔来,吓的不敢言语。武松道:你爹娘往那里去了?迎儿 只是哭,不做声。


正问间,隔壁王婆听得是武二归来,生怕决撒了,慌忙走过来。武二见王婆过来,唱了喏,问道:我哥哥往那里去了?嫂嫂也怎的不见?婆子 道:二哥请坐,我告诉你。你哥哥自从你去后,到四月间得个拙病死了。武二 道:我哥哥四月几时死的?得什么病?吃谁的药来?王婆道:你哥哥四月二 十头,猛可地害起心疼起来,病了八九日,求神问卜,什么药不吃到?医治不好, 死了。武二道:我的哥哥从来不曾有这病,如何心疼便死了?王婆道:都 头却怎的这般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晚脱了鞋和袜,未审明朝穿不 穿。谁人保得常没事?武二道:我哥哥如今埋在那里?王婆道:你哥哥一 倒了头,家中一文钱也没有,大娘子又是没脚蟹,那里去寻坟地?亏左近一个财主 旧与大郎有一面之交,舍助一具棺木,没奈何放了三日,抬出去火葬了。武二道 :如今嫂嫂往那里去了?婆子道:他少女嫩妇的,又没的养赡过日子。胡乱 守了百日孝,他娘劝他,前月嫁了外京人去了。丢下这个业障丫头子,教我替他养 活。专等你回来交付与你,也了我一场事。武二听言,沉吟了半晌,便撇下王婆 出门去,迳投县前下处。开了门进房里,换了一身素衣,便叫土兵街上打了一条麻 绦,买了一双绵裤,一顶孝帽戴在头上;又买了些果品点心、香烛冥纸、金银锭之 类,归到哥哥家,从新安设武大灵位。安排羹饭,点起香烛,铺设酒肴,挂起经幡 纸缯,安排得端正。约一更已后,武二拈了香,扑翻身便拜,道:哥哥阴魂不远 ,你在世时,为人软弱,今日死后,不见分明。你若负屈含冤,被人害了,托梦与 我,兄弟替你报冤雪恨!把酒一面浇奠了,烧化冥纸,武二便放声大哭。终是一 路上来的人,哭的那两边邻舍无不凄惶。武二哭罢,将这羹饭酒肴和土兵、迎儿吃 了。讨两条席子,教土兵房外旁边睡,迎儿房中睡,他便自把条席子,就武大灵桌 子前睡。  


约莫将半夜时分,武二翻来覆去那里睡得着,口里只是长吁气。那土兵齁齁的 却似死人一般,挺在那里。武二爬将起来看时,那灵桌子上琉璃灯半明半灭。武二 坐在席子上,自言自语,口里说道:我哥哥生时懦弱,死后却无分明。说犹未 了,只见那灵桌子下卷起一阵冷风来。但见:


无形无影,非雾非烟。盘旋似怪风侵骨冷,凛冽如杀气透肌寒。昏昏暗暗,灵前灯火失光明;惨惨幽幽,壁上纸钱飞散乱。隐隐遮藏食毒鬼,纷纷飘逐影魂幡。


那阵冷风,逼得武二毛发皆竖起来。定睛看时,见一个人从灵桌底下钻将出来,叫 声:兄弟!我死得好苦也!武二看不仔细,却待向前再问时,只见冷气散了, 不见了人。武二一交跌翻在席子上坐的,寻思道:怪哉!似梦非梦。刚才我哥哥 正要报我知道,又被我的神气冲散了。想来他这一死,必然不明。听那更鼓,正 打三更三点。回头看那土兵,正睡得好。于是咄咄不乐,只等天明,却再理会。


看看五更鸡叫,东方渐明。土兵起来烧汤,武二洗漱了,唤起迎儿看家,带领 土兵出了门。在街上访问街坊邻舍:我哥哥怎的死了?嫂嫂嫁得何人去了?那 街坊邻舍明知此事,都惧怕西门庆,谁肯来管?只说:都头,不消访问,王婆在 紧隔壁住,只问王婆就知了。有那多口的说:卖梨的郓哥儿与仵作何九,二人 最知详细。这武二竟走来街坊前去寻郓哥。只见那小猴子手里拿着个柳笼簸罗儿 ,正籴米回来。武二便叫郓哥道:兄弟!唱喏。那小厮见是武二叫他,便道:武都头,你来迟了一步儿,须动不得手。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岁,没人养赡 ,我却难保你们打官司。武二道:好兄弟,跟我来。引他到一个饭店楼上, 武二叫货卖造两分饭来。武二对郓哥道:兄弟,你虽年幼,倒有养家孝顺之心。我没甚么──向身边摸出五两碎银子,递与郓哥道:你且拿去与老爹做盘费。待事务毕了,我再与你十来两银子做本钱。你可备细说与我:哥哥和甚人合气?被 甚人谋害了?家中嫂嫂被那一个娶去?你一一说来,休要隐匿。这郓哥一手接过 银子,自心里想道:这些银子,老爹也够盘费得三五个月,便陪他打官司也不妨 。一面说道:武二哥,你听我说,却休气苦。于是把卖梨儿寻西门庆,后被 王婆怎地打他,不放进去,又怎地帮扶武大捉奸,西门庆怎的踢中了武大,心疼了 几日,不知怎的死了,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武二听了,便道:你这话却是实么 ?又问道:我的嫂子实嫁与何人去了?郓哥道:你嫂子吃西门庆抬到家, 待捣吊底子儿,自还问他实也是虚!武二道:你休说谎。郓哥道:我便官 府面前,也只是这般说。武二道:兄弟,既然如此,讨饭来吃。须臾,吃了 饭。武二还了饭钱,两个下楼来,吩咐郓哥:你回家把盘缠交与老爹,明日早上 来县前,与我作证。又问:何九在那里居住?郓哥道:你这时候还寻何九 ?他三日前听见你回,便走的不知去向了。这武二放了郓哥家去。  


到第二日,早起,先在陈先生家写了状子,走到县门前。只见郓哥也在那里伺 候,一直奔到厅上跪下,声冤起来。知县看见,认的是武松,便问:你告什么?因何声冤?武二告道:小人哥哥武大,被豪恶西门庆与嫂潘氏通奸,踢中心窝 ,王婆主谋,陷害性命。何九朦胧入殓,烧毁尸伤。见今西门庆霸占嫂子在家为妾 。见有这个小厮郓哥是证见。望相公作主则个。因递上状子。知县接着,便问:何九怎的不见?武二道:何九知情在逃,不知去向。知县于是摘问了郓哥 口词,当下退厅与佐二官吏通同商议。原来知县、县丞、主簿、典史,上下都是与 西门庆有首尾的,因此官吏通同计较,这件事难以问理。知县随出来叫武松道: 你也是个本县中都头,怎不省得法度?自古捉奸见双,杀人见伤。你那哥哥尸首又 没了,又不曾捉得他奸。你今只凭这小厮口内言语,便问他杀人的公事,莫非公道 忒偏向么?你不可造次,须要自己寻思。武二道:告禀相公,这都是实情,不 是小人捏造出来的。只望相公拿西门庆与嫂潘氏、王婆来,当堂尽法一番,其冤自 见。若有虚诬,小人情愿甘罪。知县道:你且起来,待我从长计较。可行时, 便与你拿人。武二方才起来,走出外边,把郓哥留在屋里,不放回家。  


早有人把这件事报与西门庆得知。西门庆听得慌了,忙叫心腹家人来保、来旺 ,身边带着银两,连夜将官吏都买嘱了。到次日早晨,武二在厅上指望告禀知县, 催逼拿人。谁想这官人受了贿赂,早发下状子来,说道:武松,你休听外人挑拨 ,和西门庆做对头。这件事欠明白,难以问理。圣人云: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 后之言,岂能全信?你不可一时造次。当该吏典在旁,便道:都头,你在衙门 里也晓得法律,但凡人命之事,须要尸、伤、病、物、踪,五件事俱完,方可推问 。你那哥哥尸首又没了,怎生问理?武二道:若恁的说时,小人哥哥的冤仇, 难道终不能报便罢了?既然相公不准所告,且却有理。遂收了状子,下厅来。来 到下处,放了郓哥归家,不觉仰天长叹一声,咬牙切齿,口中骂淫妇不绝。  


武松是何等汉子,怎消洋得这口恶气!一直走到西门庆生药店前,要寻西门庆 厮打。正见他开铺子的傅伙计在柜身里面,见武二狠狠的走来,问道:你大官人 在宅上么?傅伙计认的是武二,便道:不在家了。都头有甚话说?武二道:且请借一步说句。傅伙计不敢不出来,被武二引到僻静巷口。武二翻过脸来, 用手撮住他衣领,睁圆怪眼说道:你要死,却是要活?傅伙计道:都头在上 ,小人又不曾触犯了都头,都头何故发怒?武二道:你若要死,便不要说;若 要活时,对我实说。西门庆那厮如今在那里?我的嫂子被他娶了多少日子?一一说 来,我便罢休?那傅伙计是个小胆的人,见武二发作,慌了手脚,说道:都头 息怒,小人在他家,每月二两银子雇着,小人只开铺子,并不知他们闲帐。大官人 本不在家,刚才和一相知,往狮子街大酒楼上吃酒去了。小人并不敢说谎。武二 听了此言,方才放了手,大叉步飞奔到狮子街来。吓的傅伙计半日移脚不动。那武 二迳奔到狮子街桥下酒楼前来。  


且说西门庆正和县中一个皂隶李外传在楼上吃酒。原来那李外传专一在府县前 绰揽些公事,往来听气儿撰些钱使。若有两家告状的,他便卖串儿;或是官吏打点 ,他便两下里打背。因此县中就起了他这个浑名,叫做李外传。那日见知县回出武 松状子,讨得这个消息,便来回报西门庆知道。因此西门庆让他在酒楼上饮酒,把 五两银子送他。


正吃酒在热闹处,忽然把眼向楼窗下看,只见武松似凶神般从桥下 直奔酒楼前来。已知此人来意不善,不觉心惊,欲待走了,却又下楼不及,遂推更 衣,走往后楼躲避。武二奔到酒楼前,便问酒保道:西门庆在此么?酒保道:西门大官人和一相识在楼上吃酒哩。武二拨步撩衣,飞抢上楼去。早不见了西 门庆,只见一个人坐在正面,两个唱的粉头坐在两边。认的是本县皂隶李外传,就 知是他来报信,不觉怒从心起,便走近前,指定李外传骂道:你这厮,把西门庆 藏在那里去了?快说了,饶你一顿拳头!李外传看见武二,先吓呆了,又见他恶 狠狠逼紧来问,那里还说得出话来!武二见他不则声,越加恼怒,便一脚把桌子踢 倒,碟儿盏儿都打得粉碎。两个粉头吓得魂都没了。李外传见势头不好,强挣起身 来,就要往楼下跑。武二一把扯回来道:你这厮,问着不说,待要往那里去?且 吃我一拳,看你说也不说!早飕的一拳,飞到李外传脸上。李外传叫声啊呀,忍 痛不过,只得说道:西门庆才往后楼更衣去了,不干我事,饶我去罢!武二听 了,就趁势儿用双手将他撮起来,隔着楼窗儿往外只一兜,说道:你既要去,就 饶你去罢!扑通一声,倒撞落在当街心里。武二随即赶到后楼来寻西门庆。此时 西门庆听见武松在前楼行凶,吓得心胆都碎,便不顾性命,从后楼窗一跳,顺着房 檐,跳下人家后院内去了。武二见西门庆不在后楼,只道是李外传说谎,急转身奔 下楼来,见李外传已跌得半死,直挺挺在地下,还把眼动。气不过,兜裆又是两脚 ,早已哀哉断气身亡。众人道:这是李皂隶,他怎的得罪都头来?为何打杀他?武二道:我自要打西门庆,不料这厮悔气,却和他一路,也撞在我手里。


那地方保甲见人死了,又不敢向前捉武二,只得慢慢挨上来收笼他,那里肯放松!连酒保王鸾并两个粉头包氏、牛氏都拴了,竟投县衙里来。此时哄动了狮子街,闹了 清河县,街上议论的人,不计其数。却不知道西门庆不该死,倒都说是西门庆大官 人被武松打死了。正是:


李公吃了张公酿,郑六生儿郑九当。

世间几许不平事,都付时人话短长。 




【词话本】《金瓶梅》


第九回

西门庆计娶潘金莲

武都头误打李外传


色胆如天不自由,情深意密两绸缪,

只思当日同欢爱,岂想萧墙有后忧;

只贪快乐恣悠游,英雄壮士报冤仇,

天公自有安排处,胜负输赢卒未休。


话说西门庆与潘金莲烧了武大灵,换了一身艳色衣服,晚夕安排了一席酒,请王婆来作辞,就把迎儿交付与王婆养活。吩咐等武二回来,只说大娘子度日不过,他娘教他前去,嫁了外京客人去了。妇人箱笼,早先一日都打发过西门庆家去。剩下些破卓坏凳,旧衣裳,都与了王婆,西门庆又将一两银子相谢。到次日,一顶轿子,四个灯笼,王婆送亲,玳安跟轿,把妇人抬到家中来。那条街上,远近人家,无有一人不知此事,都惧怕西门庆是个刁徒泼皮,有钱有势,谁敢来多管。地街上编了四句口号,说得极好:


堪笑西门不识羞,先奸后娶丑名留;

轿内坐着浪淫妇,后边跟着老牵头。


西门庆娶妇人到家,收拾花园内楼下三间,与他做房。一个独独小院角门进去,设放花草盆景,白日间人迹罕到,极是一个幽僻去处;一边是外房,一边是卧房。西门庆旋用十六两银子,买了一张黑漆欢门描金床,大红罗圈金帐幔,宝象花拣庄,卓椅锦杌,摆设齐整。大娘子吴月娘房里,使着两个丫头,一名春梅,一名玉萧。西门庆把春梅叫到金莲房内,令他伏侍金莲,赶着叫娘。都用五两银子,另买一个小丫头,名唤小玉,服侍月娘。又替金莲六两银子买了一个上灶丫头,名唤秋菊。排行金莲做第五房。先头陈家娘子陪床的名唤孙雪娥,约二十年纪,生的五短身材,有姿色。西门庆与他带了{髟狄}髻,排行第四;以此把金莲做个第五房。此事表过不题。这妇人一娶过门来,西门庆家中大小,多不欢喜。看官听说:世上妇人眼里火的极多,随你甚贤慧妇人,男子汉娶小,说不嗔;及到其间,见汉子往他房里同床共枕,欢乐去了,虽故性儿好杀,也有几分脸酸心歹。正是:


「可惜团圞今夜月,清光咫尺别人圆。」


西门庆当下就在妇人房中宿歇,如鱼似水,美爱无加。到第二日,妇人梳妆打扮,穿一套艳色衣服,春梅捧茶,走来后边大娘子吴月娘房里,拜见大小递见面鞋脚。月娘在坐上仔细定睛观看,这妇人年纪不上二十五六,生的这样标致,但见:


「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带着风情月意。纤腰袅娜,拘束的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吴月娘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论风流,如水晶盘内走明珠;语态度,似红杏枝头笼晓日。看了一回,口中不言,心内暗道:「小厮每家来,只说武大怎样一个老婆,不曾看见;今日果然生的标致,怪不的俺那强人爱他!」金莲先与月娘磕了头,递了鞋脚。


月娘受了他四礼,次后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多拜见,平叙了姐妹之礼,立在傍边。月娘教丫头拏个坐儿教他坐。吩咐丫头媳妇,赶着他叫五娘。这妇人坐在傍边,不转睛把眼儿只看吴月娘,约三九年纪;因是八月十五日生的,故小字叫做月娘。生的面若银盆,眼如杏子,举止温柔,持重寡言。第二个李娇儿,乃院中唱的,生的肌肤丰肥,身体沉重,在人前多咳嗽一声,上床赖追陪;解数名妓者之称,而风月多不及金莲也。第三个就是新娶的孟玉楼,约三十年纪,生的貌若梨花,腰如杨柳;长挑身材,瓜子脸儿,稀稀多几点微麻,自是天然俏丽。惟裙下双湾金莲,无大小之分。第四个孙雪娥,乃房里出身,五短身材,轻盈体态;能造五鲜汤水,善舞翠盘之妙。这妇人一抹儿多看到在心里。过三日之后,每日清晨起来,就来房里,与月娘做针指、做鞋脚,凡事不拏强拏,不动强动。指着丫头,赶着月娘,一口一声只叫大娘,快把小意儿贴恋几次。把月娘喜欢的没入脚处,称呼他做六姐。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他,吃饭吃茶,和他同卓儿一处吃。因此,李娇儿等众人,见月娘错敬他,各人都不做喜欢,说:「俺们是旧人,到不理论;他来了多少时,便这等惯了他,大姐好没分晓!」正是:


前车倒了千千辆,后车倒了亦如然;

分明指与平川路,错把忠言当恶言。


且说西门庆娶潘金莲来家,住着深宅大院,衣服头面又相趁,二人女貌郎才,正在妙年之际;凡事如胶似漆,百依百随,淫欲之事,无日无之,按下这里不题。单表武松八月初旬到了清河县,且去县里交纳了回书,知县看了大喜,已知金银宝物交得明白,赏了武松十两银子,酒食管待他,不必说。武松回到下处,房里换了衣服鞋脚,带上一顶新头巾,锁了房门,一径投紫石街来。


两边众邻舍看见武松回来,都吃了一惊,捏两把汗,说道:「这番萧墙祸起!这个太岁归来,怎肯干休!必然弄出事来。」武松走到哥哥门前,揭起帘子,探身入来,看见迎儿小女在楼穿廊下撵线。说道:「我莫不眼花了?」叫声嫂嫂也不应,叫声哥哥也不应。道:「我莫不耳聋!如何不见我哥嫂声音?」向前便问迎儿小女。那迎儿小女见他叔叔来,諕的不敢言语。武松道:「你爹娘往那里去了?」迎儿只是哭,不做声。正问着,隔壁王婆听得是武二归来,生怕决撒了,只得走过,帮着迎儿支吾。武二见王婆过来,唱了个喏,问道:「我哥哥往那里去了?嫂嫂也怎的不见?」那王婆道:「二哥请坐,我告诉你。哥哥自从你去了,到了四月间,得个拙病死了。」武二道:「我哥哥四月几时死了?得什么病?吃谁的药来?」王婆道:「你哥哥四月二十头,猛可地害急心疼起来;病了八九日,求神问卜,什么药吃不到,医治不好,死了。」武二道:「我哥哥从来不曾有这病,如何心疼便死了?」王婆道:「都头,都怎的这般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早脱下鞋和袜,未审明朝穿不穿,谁人保得常没事!」武二道:「我哥哥如今埋在那里?」王婆道:「你哥哥一倒了头,家中一文钱也没有,大娘子又是没脚蟹,那里去寻坟地做着。亏他左边一个财主,前与大郎有一面之交,舍助一具棺木,没奈何放了三日,抬出一把火烧了。」武二道:「今嫂嫂往那里去了?」婆子道:「他少女嫩妇的,又没的养赡过日子。胡乱守了百日孝,他娘劝他,前日他嫁了外京人去了。丢下这个业障丫头子,教我替他养活,专等你回来交付与你,也了我一场事。」武二听言,沉吟了半晌,便撇下了王婆出门去,径投县前下处去。


开了门,去门房里换了一身素净衣服,便教士兵街上打了一条麻绦,买了一双绵鞋、一顶孝帽,带在头上。又买了些果品、点心、香烛、冥纸、金银锭之类,归到哥哥家,从新安设武大郎灵位,安排羹饭。就在卓子上点起灯烛,铺设酒肴,挂起经旛纸缯,那消两个时辰,安排得端正。约一更已后,武二拈了香,扑番身便拜道:「哥哥阴魂不远,你在世时为人软弱,今日死后不见分明;你看若是负屈衔冤,被人害了,托梦与我,兄弟替你报冤雪恨!」把酒一面浇奠了,烧化冥布,武二便放声大哭。倒还是一路上来的人,哭的那两家邻舍,无不恓惶。武二哭罢,将这羹饭酒肴,和士兵、迎儿吃了。讨两条席子,教士兵房中傍边睡,武二把迎儿房中睡;他便把条席子,就武大灵卓子前睡。约莫将半夜时分,武二翻来覆去,那里睡得着?口里只是长吁气。那士兵齁齁的,却是死人一般,挺在那里。武二扒将起来看时,那灵卓子上,琉璃灯半明半灭。武二坐在席子上,自言自语,口里说道:「我哥哥生时懦弱,死后却无分明。」说犹未了,只见那灵卓子下,卷起一阵冷风来。但见:


「无形无影,非雾非烟;盘旋似怪风侵骨冷,凛冽如杀气透肌寒。昏昏暗暗,灵前灯火失光明;惨惨幽幽,壁上纸钱飞散乱。隐隐遮藏食毒鬼,纷纷飘逐影魂旛。」


那阵冷风,逼得武二毛发皆竖起来。定睛看时,见一个人从灵卓底下钻将出来,叫道:「兄弟,我死得好苦也!」武二看不仔细,却待向前再问时,只见冷气散了,不见了人。武二交跌番在席子上坐的,寻思道:「怪哉!是梦非梦?刚纔我哥哥正要报我知道,又被我的神气冲散了他的魂,想来他这一死,必然不明!」听那更鼓,正打三更三点;回头看那士兵,正睡得好。于是咄咄不乐,等到天明却再理会。


胡乱睡了一回,看看五更鸡叫,东方将明,士兵起来烧汤。武二洗嗽了,唤起迎儿看家,带领士兵出了在街上,访问街坊邻舍:「我哥哥怎的死了?嫂嫂嫁得何人去了?」那街坊邻舍,明知此事,都惧怕西门庆,谁肯来管?只说:「都头不消访问,王婆在紧隔壁住,只问王婆就知了。」有那多口的说:「卖梨的郓哥儿与仵作何九二人,最知详细。」这武二竟走来街坊前去寻郓哥,不见。


那小猴子手里拏着个柳笼菠罗儿,正籴米回来。武二便叫:「郓哥,兄弟唱喏。」那小厮见是武二叫他,便道:「武都头,你来迟了一步儿,须动不得手!只是一件,我的爹六十岁,没人养赡,我却难保你们打官司耍子。」武二道:「好兄弟,跟我来。」引他到一个饭店楼上,武二叫过货买:「造两分饭来。」武二对郓哥道:「兄弟,你虽年幼,倒有养家孝顺之心;我没什么。」向身边摸出五两碎银子,递与郓哥道:「你且拿去,与老爹做盘费,我自有用你处;待事务毕了,我再与你十来两银子做本钱。你可备细说与我,哥哥和甚人合气?被甚人谋害了?家中嫂嫂被那一个娶去?你一一说来,休要隐匿!」


这郓哥一手接过银子,自心里想道:「这五两银子,老爹也勾盘费得三五个月,便陪他打官司也不妨!」一面说道:「武二哥,你听我说。只怕说与你,休气苦!」于是把卖梨儿寻西门庆,后被王婆怎地打,不放进去,又怎的帮扶武大捉奸,西门庆怎的踢中了武大,心疼了几日,不知怎的死了,从头至尾,诉说了一遍。武二听了,便道:「你这话说是实么?」又问道:「我的嫂子嫁与甚么人去了?」郓哥道:「你嫂子乞西门庆抬到家,待捣吊底子儿。自还问他实也是虚。」武二道:「你休说谎!」郓哥道:「我便官府面前,也只是这般说!」武二道:「兄弟,既是如此,讨饭来吃。」须臾,大盘大碗吃了饭,武二还了饭钱,两个下楼来。分付郓哥:「你回家把盘费交与你老爹,明日早来县府前与我证一证。」又问:「何九在那里居住?」郓哥道:「你这时候寻何九?你未曾来时,三日前走的不知往那里去了?」这武二放了郓哥家去。


到次日,武二早起,先在陈先生家写了状子,走到县门前,只见郓哥在此伺候,一直带到厅上跪下,声冤起来。知县看见,认的是武松,便问:「你告什么?因何声冤?」武二告道:「小人哥哥武大,被豪恶西门庆与嫂潘氏通奸,踢中心窝,王婆主谋,陷害性命。何九朦胧入殓,烧毁尸伤,见今西门庆霸占嫂在家为妾;见有这个小厮郓哥是证见,望相公做主则个!」因递上状子,知县接着,便问:「何九怎的不见?」武二道:「何九知情在逃,不知去向。」知县于是摘问了郓哥口词,当下退厅,与佐贰官吏通同商议。


原来知县、县丞主簿、吏典上下,多是与西门庆有首尾的;因此官吏通同计较这件事,难以问理。知县出来,便叫武松道:「你也是个本院中都头,不省得法度?自古捉奸见双,捉贼见赃,杀人见伤。你哥哥尸首又没了,又不曾捉得他奸;他今只凭这小厮口内言语,便问他杀人公事,莫非公道忒偏向么?你不可造次,须要自已寻思!当行即行,当止即止。」武二道:「告禀相公道,这多是实情,不是小人捏造出来的。」知县道:「你且起来,待我从长计较,可行时,便与你拿人。」武二方才起来,走出外边,把郓哥留在里面,不放回家。早有人把这件事报与西门庆得知,说武二回来,带领郓哥告状一节。西门庆慌了,却使心腹家人来保、来旺,身边袖着银两,打点官吏,都买嘱了。


到次日早辰,武二在厅上,已告禀知县,催逼拿人。谁想这官人贪图贿赂,发下状子来,说道:「武二,你休听外人挑拨,和西门庆做对头;这件事欠明白,难以问理。圣人云:『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你不可一时造次!」当该吏典在旁,便道:「都头,你在衙门里,也晓得法律;但凡人命之事,须要尸伤病物踪五件事俱完,方可推问;你那哥哥尸首又没了,怎生问理?」武二道:「既然相公不准所告,且却有理。」收了状子下厅来。来到下处,放了郓哥归家,不觉仰天长叹一声,咬牙切齿,口中骂淫妇不绝。这汉子怎消洋这一口气?一直奔到西门庆生药店前,要寻西门庆厮打。正见他开铺子的傅伙计在木柜里面,见武二狠狠的走来声喏,问道:「大官人在宅上么?」傅伙计认的是武二,便道:「不在家了,都头有甚话说?」武二道:「且请借一步说话。」傅伙计不敢不出来,被武二引到僻静巷口说话。武二番过脸来,用手撮住他衣领,睁圆怪眼,说道:「你要死,却是要活?」傅伙计道:「都头在上!小人又不曾触犯了都头,都头何故发怒?」武二道:「你若要死,便不要说;若要活时,你对我实说。西门庆那厮,如今在那里?我个嫂子被他娶了多少日子?一一说来,我便罢休!」那傅伙计是个胆小之人,见武二发作,慌了手脚,说道:「都头息怒,小人在他家,每月二两银子,顾着小人只开铺子,并不知他闲帐。大官人本不在家,刚纔和一相知,往狮子街大酒楼上吃酒去了,小人并不敢说谎。」武二听了此言,方才放了手,大扠步云飞奔到狮子街来,諕的傅伙计半日移脚不动。那武二径奔到狮子街桥下酒楼前。且说西门庆正和县中一个皂棣李外传;专一在县在府,绰揽些公事,往来听气儿撰钱使。若有两家告状的,他便卖串儿;或是官吏打点,他便两下里打背。又因此县中起了他个浑名,叫做李外传。那日见知县回出武松状子,讨得这个消息,说来回报西门庆知道,武二告状不行。一面西门庆让他在酒楼上饮酒,把五两银子送他。


正吃酒在热闹处,忽然把眼向楼窗下,看武松凶人,从桥下直奔酒楼前来,已知此人来意不善;推更衣,从楼后窗只一跳,顺着房山跳下人家后院内去了。那武二奔到酒楼前,便问酒保:「西门庆在此么?」那酒保道:「西门大官和一相识,在楼上吃酒哩!」武二拨步撩衣,飞抢上楼去。只见一个人坐在正面,两个唱的粉头,坐在两边;认的是本县皂隶李外传,知就来报信的。心中甚怒,向前便问:「西门庆那里去了?」那李外传见是武二,諕得谎了,半日说不出来。被武二一脚把卓子踢倒了,碟儿盏儿都打的粉碎;两个唱的,也諕得走不动。武二匹面向李外传打一拳来,李外传叫声没呀时,便跳起来立在凳子上,楼后窗寻出路。被武二双提住,隔着楼前窗,倒撞落在当街心里来,跌得个发昏。下边酒保见武二行恶,都惊得呆了,谁敢向前?街上两边人多住了脚睁眼。武二又气不舍,奔下楼;见那人已趺得半死,直挺挺在地,只把眼动。于是兜裆又是两脚,呜呼哀哉断气身亡!众人道:「都头,此人不是西门庆,错打了他。」武二道:「我问他,如何不说,我所以打他。原来不经打,就死了。」那地方保甲,见人死了,又不敢向前捉武二,只得慢慢挨近上来收笼他,那里肯放松。连酒保王鸾,并两个粉头包氏、牛氏都拴了。竟投县衙里来见知县。此时哄动了狮子街,闹了清河县;街上看的人不计其数。多说西门庆不当死,不知走的那里去了,却拿这个人来顶缸。正是:


张公吃酒李公醉,桑树上吃刀柳树上暴。


谁人受用,谁人吃官司,有这等事!有诗为证:


英雄雪恨被刑缠,天公何事黑漫漫;

九泉干死食毒客,深闺笑杀一金莲。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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