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计娶到偷娶
在我看来,《金瓶梅》也好,《红楼梦》也好,甚至那些如雷贯耳的西方小说名著,它们的作者都有一种看透世界、看透人生的智慧和幽默。智慧需要你反复研读,不是你读个故事梗概就能读懂的;幽默需要你细心体会,不是草草速读就能笑出声来的。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883.html
这一回的标题充分展现《金瓶梅》作者和绣像本改写者的幽默感,通过计娶和偷娶这两个词,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和改写者那皮里阳秋的面孔,如果看到我们读懂里面的精华,他们一定会憋不住大笑出来。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883.html
作者是这么玩的。前面用了无数笔墨细细勾画了两个主角的相会与偷情,到这一回两个主角要结婚了,这么厚的一本大书,对主角的婚礼是这样的描述的: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883.html
到次日初八,一顶轿子,四个灯笼,妇人换了一身艳色衣服,王婆送亲,玳安跟轿,把妇人抬到家中来。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883.html
这也太短了?不,还有更短的。词话本原来还是这么写的: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883.html
到次日,一顶轿子,四个灯笼,王婆送亲,玳安跟轿,把妇人抬到家中来。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883.html
词话本的标题写着计娶,一个计就让我们想到《三国演义》,想到诸葛亮,然而我们都知道,西门庆除了掏钱什么也没干。而绣像本更加过分,他不认同计也算了,竟然改了一个偷字,街坊邻居无人不晓的杀人夺妻的勾当,偏偏用个偷字,这是要告诉我们他们有多么光明正大吗,还是要告诉我们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呢?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883.html
出于偷娶的安排,潘金莲被很简约的方式抬到了西门家。与词话本的寒酸,绣像本为潘金莲加了一身艳色衣服,然而反而显得更加寒酸,因为孟玉楼在前,那可是带着两张拔步床,上千两现银子来的啊!这个很穷又很好强的潘金莲,与很富又很有心机的孟玉楼,以后还有富可敌国、母凭子贵的李瓶儿,将要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会是一出怎样的悲喜剧啊。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883.html
二、争宠版图2.0版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883.html
借着武松回来的契机和庆贺生日所付出的努力,潘金莲终于嫁入了西门家,大花园里几间大房,衣服头面又相趁,甚至还买了一张大新床,这时候她终于安全了,和西门庆,郎才女貌夜夜笙歌,如胶似漆,淫欲无度,这时候似乎她应该彻底满足了,然而,怎么看似乎总觉得缺点什么……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883.html
是的,缺的是爱,真正发自内心的爱。当她以色成功引诱西门庆,当西门庆为了渔色带着她脱离苦海,就注定了她走向另一个悲剧。虽然摆脱了武大,摆脱了贫穷,但却始终没有摆脱她孤独痛苦的命运,在没有爱的欲海里颠簸飘摇。
这是潘金莲第一次走进西门家,一夜鸳鸯之后拜见众妻妾,这一幕犹如林黛玉进贾府,和林黛玉的眼光相比,潘金莲也有独特的趣味。
当尚还年幼的林黛玉迈入贾府大院的第一步,就已经深深的明白,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她每走一步,都暗暗留心,学习贾府里待人接物的规矩。然而潘金莲却完全不同,她虽然细细观察每一个人,但她的着眼点全在女人的基本条件上,即年纪、容貌、身材,甚至特意留意观察了孟玉楼,或许是她想知道这个让西门庆抛弃了她两个多月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她的脚能跟她一样小吗。显然这是一个经历过风月与风雨的女人的眼神,或许此时的她已经嗅到了未来连绵不绝的争宠战争的味道。
所以,借着潘金莲和吴月娘的眼睛,我们也把西门家的妻妾看个遍。但或许我们可以比他们看得更加深入一点,因为我们站在万能的上帝——小说的作者的身边。现在西门家妻妾的版图扩容了,相比于之前的版本,这可以称之为争宠版图2.0版。
正妻:吴月娘。约二十七岁,脸大、白,温柔持重。有玉箫、小玉两个丫头。
二房:李娇儿。妓女出身,肥胖,略有风月。
三房:孟玉楼。约三十岁。瓜子脸貌美,有麻点,身材瘦高,脚也很小。有兰香、小鸾两个丫头。
四房:孙雪娥。身材矮小,厨艺好。
五房:潘金莲。约二十五岁。长相标致妖娆,体态风流窈窕。一家上下,难出其右。有春梅、秋菊两个丫头。
相比于最初的版图,吴月娘的对手多了好几个,那么这些人是怎么个关系呢?
我们先回忆一下第三回曾经出现过的一段对话。彼时西门庆意在勾引潘金莲,酒桌上王婆陪着嘲弄家常,她问西门庆家庭情况,还提到了几个妓女,西门庆对此一一做了回答,关于吴月娘,西门庆的说法是今继娶这个贱累,又常有疾病,不管事,家里的勾当都七颠八倒。为何小人只是走了出来?在家里时,便要呕气,关于李娇儿,若得他会当家时,自册正了他(值得注意的是,这两句话在词话本和绣像本里都是一样的,第十一回还对这个说法进行了补充说明)。
关于这两个说法,假如我们没有理解错,那应该是这样的:吴月娘不好,等李娇儿再多点经验更厉害一些了,就让她做正妻。
对于李娇儿来说,她在乎得很有限,毕竟她是妓女出身,毕竟她的智商和情商与其他人相比存在差距。然而,对于吴月娘来说,如果这是真的,那实在是彻头彻尾的悲剧。我们都知道,吴月娘可是千户之女,将来西门庆贿赂蔡京得官,封的也是千户,相当于正五品,比当地的行政长官——七品的知县还要大上好几级。尽管她们家穷(按正史,明朝官员俸禄极低,海瑞这样的清官甚至连肉都吃不起,因此如果吴千户是一个廉官的话,那么穷几乎是必然的),然而要她这样的大家闺秀终日与妓女为伍已然颇为尴尬,何况位居人下乎?像她这样受过传统封建礼教的女子,陆续目睹一身淫行的潘金莲、李瓶儿嫁入门中,姐妹相称,要想安然度日,除了死死抓住正妻头衔,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如果上面西门庆的说法是他的真实想法,那么在争宠版图1.0版,吴月娘最多只是跟二房、三房打个平手而已。现在版图升级到了2.0,三房易主,多了四房、五房,什么情况呢?
潘金莲初来乍到,大概也对西门家后宫的强大震惊了,弄明白了谁是老大以后,她开始乔模乔样,过三日之后,每日清晨起来,就来房里与月娘做针指,做鞋脚,凡事不拿强拿,不动强动。指着丫头赶着月娘,一口一声只叫大娘,快把小意儿贴恋几次。对此吴月娘什么态度?如果争宠是一场战争,如果李娇儿还是对手,如果孟玉楼是一个新的对手,那吴月娘就太需要盟友了。所以她对任何讨好都照单全收,喜欢得没入脚处,称呼他做六姐。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他,吃饭吃茶都和他在一处。
对于潘金莲初来乍到的鲜明态度,大家心里都清楚,李娇儿对此就发出了不满:背后常说俺们是旧人,倒不理论。他来了多少时,便这等惯了他。大姐姐好没分晓!我们可以推论,这里的背后便是孙雪娥,因为其他都是新人(很快她们就联手告发潘金莲私仆一事)。显然,此时版图划分已经清晰,吴月娘和潘金莲是同一阵营,李娇儿和孙雪娥一条战线。
最后剩下的孟玉楼是什么情况呢?
当潘金莲为被抛下两个多月唉声叹气之时,我们可以想见吴月娘、李娇儿的情景。显然,当这个长得又好,身世又好,手上又有钱的清河县白富美进入西门家的时候,大概她已成为心照不宣的众矢之的。然而她是聪明的,低调的,她用自己谜一样的城府,轻而易举地周旋在几个妻妾之间。目前的她还是中立的,与那两个阵营大抵三家分立,分庭抗礼。然而这种短暂的平衡,会随着李瓶儿的到来,迅速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