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耳太软——病关索杨雄

张恨水先生论及杨雄有两句很中肯的话水浒人物，多有个性，杨雄则无个性；水浒人物多有决断，杨雄则无决断（《水浒人物论赞》） 这无个性、无决断的断语正适合杨雄

杨雄何以给人如此印象呢?其病关索可能就是个极重要的因素《水浒》一百零八人中有三人之带有病字除病关索杨雄外，另两位是病大虫薛永和病尉迟孙立三人均因带病字而给人印象不佳，庶几成了病

大虫，猛虎也；着一病字，虎虎生气顿失所以薛永在揭阳镇上耍艺卖药遭冷落，又被穆氏兄弟追杀吊打，给人的印象确如一蔫儿了的病虎

 

关索，尉迟敬德，英雄也；着一病字，便成病夫，只有恹恹怏怏之态，怎么也矫健不起来西施，黛玉蹙额颦眉之际尚有所谓病态之美，男人一病则休矣

瞧，九纹龙史进，浪子燕青，拼命三郎石秀，那中就透着一股活泛之气，让人想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英刚雄迈之精气神儿，其为其人增色不少而杨雄，虽有一个好名，却被病关索的折磨得够呛

另外，《水浒》人物大多结伴合档有顾大嫂、孙二娘、扈三娘及其夫婿的夫妻档；也有三阮、二张、二解等人的兄弟档；更有一见如故的知己档，如林冲、鲁智深般伴当之间常相映成趣，互为对方增色

杨雄与石秀也属一见如故的知己档，可对杨雄而言他这位伴当智勇兼备，太强悍了些，在其映衬下，不但不能生色，反而相形见绌，暗淡无光了也即如恨水先生所说无个性、无决断是也

杨雄传主要由小说第四十四回病关索长街遇石秀，第四十五回杨雄醉骂潘巧云及第四十六回病关索大闹翠屏山三回串成中心事件即是杨雄后院失火，妻子潘巧云红杏出墙与和尚裴如海勾搭成奸，而奸情为石秀所发现，最终在石秀的影响下杨雄在翠屏山将潘巧云剜心凌割此是《水浒》中又一桩潘姓不贞女性被私刑处决的重大风化案件(前桩为武松为兄报仇怒杀潘金莲案)

杨雄初出场的亮相就有点窝囊

在戴宗眼中见得的杨雄也生得好表人物露出蓝靛般一身花绣，两眉人鬓，凤眼朝天，淡黄面皮，细细有几根髭须这仪容在梁山上也真算是英朗的他一个叔伯哥哥来蓟州做知府，他随之而来，当了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因有一身好武艺，面貌微黄，人称病关索照理如他这样一个有背景，仪表又相当俊朗，且又有一身好武艺者，理应在当地赢得普遍的敬重，至少不会被随便冒犯侵袭但他偏不然出场时便遭当地小混混的寻衅与侮弄当地一个守御城池的军汉绰踢杀羊的张保带着七八个破落户子弟在十字街头拦住杨雄，向他诈钱，公然诬他你今日诈得百姓许多财物，如何不借我些?并怂恿所带泼皮哄抢杨所携带的花红缎子等物当杨雄叫道这厮们无礼却待向前打那抢物事的人，却被张保劈胸带住，解拆不开，施展不得，只得忍气

一个称一身好武艺者，让一个撒泼军汉劈胸带住，解拆不开，你说窝囊不窝囊?让人怀疑他是否真有本事至少给人反应迟钝、不够机敏的感觉且连一个小无赖的揪带都缺少解拆之招，真的有些丢脸

即使承认杨雄实际武艺水平不差，这会儿的表现也证明他对泼皮们实在缺少调治手段想起那卖刀街头被牛二搞得束手无策的杨志来，这两位杨姓军人，大概都因为太正直志诚反而易遭狗仔之欺?

倒是挑着柴担进城的石秀路见不平，在与张保冲突中眼明手快，将张保劈头只一提，一跤颠翻在地而那几个帮闲的见了，却待要来动手，早被石秀一拳一个，打得东倒西歪，杨雄方才脱得身，把本事来施展

石秀撂倒的是张保一伙但无形中把杨雄也带倒了因为这长街邂逅中，这一对搭档之间显出了太大的差异，杨雄矮了不止一截

石秀的出手解了杨雄的围，两人结义为兄弟石秀被邀住进了杨府，并助杨之岳丈潘公一起开了个屠宰作坊

精细的石秀在杨家发现嫂嫂潘巧云与报恩寺和尚裴如海有染，不忍看着结义兄弟杨雄戴了绿帽子还蒙在鼓里，便到州衙寻杨雄告知此事，并劝其息怒，与其定计待拿住裴如海再理会不料杨雄醉后斥骂潘巧云，反使潘觉察事露而施计诬石秀轻侮她，鲁莽缺心眼的杨雄竞了其妻诬妄之语，骂石秀知人知面不知心，并冷落石秀乖觉的石秀当然明白杨雄是中了其妻反间之计便辞别潘公他当然不会就甘心承受此不白之冤，他必须将事情搞个水落石出，让杨雄明白自己的清白 

随后就有了智杀裴如海之事，杨雄也终于明白错怪了石秀而石秀还必得向杨雄证明向之所述并非虚语，于是与杨定计诱潘巧云及丫环上翠屏山，并逼其如实供出奸情之细节，让杨雄在怒火中烧之际对潘巧云割舌剜心并碎割了她

在整个智杀裴如海和翠屏山敦促杨雄诛妻过程中，石秀确显出了超常的智慧与精细，甚至冷酷以至于金圣叹一迭声地批曰可畏李贽也批曰石家三郎，勇而且智，如杨雄者，特草草耳

与石秀相比，杨雄确显得脑中少根弦其妻与裴如海之私通，一则与其粗枝大叶有关；另外杨雄是个心性宽容之人，其平日对妻子的宽容娇宠大概也是促成其妻恣意妄为的一个原因

黄永玉先生《大画水浒》中与杨雄开玩笑只顾喝酒，看不，把媳妇也丢了!

张恨水先生在称杨雄无个性，无决断的同时，有一段话倒也值得注意娶寡妇而许其惦念其夫，今社交开明之日，犹所少见在赵宋之年，杨竟能许潘巧云斋戒素服、招少年僧人超荐其前亡夫于家，揆之人情，实所罕见不知恨水先生是赞是刺但有一点是十分明显的，那就是杨雄真的十分大度他的宽容到了甚至令今人都诧异惊叹的程度我想能否把宽容视为他的一种与众迥异的个性呢?

没准，不是石秀的咄咄逼人，杨雄还真的有可能饶了潘巧云一命，依他宽容的个性，这几乎是事情本来的结局

(选自 李剑冰 著 《趣说水浒人物》， 上海人民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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