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琴童潜听燕莺欢,玳安嬉游蝴蝶巷(琴童潜听燕莺欢,玳安嬉游蝴蝶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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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十回的内涵

本回主要说了几件事: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19.html

王姑子向吴月娘介绍薛姑子,并带来了生子符药和头胎衣胞;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19.html

王六儿生日,西门庆带着胡僧药和李瓶儿的金寿字簪子给她祝寿;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19.html

玳安欺负书童;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19.html

琴童偷听西门庆试药,玳安带着琴童前往蝴蝶巷嬉游;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19.html

西门庆试药的后半部分,找了经期的李瓶儿同房。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19.html

拉拉杂杂几件事,看起来毫无头绪甚至没有讲故事的价值,然则这不是第五十回吗?如果说四十九回是全书抛物线结构的顶峰,那五十回不是位置更加优越吗,在同样是顶峰的位置安排这些事件,作者到底是怎样构思的呢?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19.html

对于有思考兴趣的读者,我推荐从五件事的中间开始疑问——玳安为什么要欺负书童?文本中玳安好像是专门找着书童欺负一般,可事实上玳安并没有跟他说什么事,之前也没有,之后也没有,甚至前后二三十回里,玳安和书童几乎没有正面接触,无恩无惠无仇无怨,玳安为什么要欺负书童呢?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19.html

对此,按照本书的习惯,还是从回题开始研究。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19.html

上一回文本写西门庆得到了胡僧药,这一回写初次试用,并且前半段先还找王六儿试,后半段再找李瓶儿试,从全书的故事发展来看,这一回的试药暗伏了西门庆和李瓶儿未来的死亡,显然这是非常重要的情节;而另一方面,虽然头胎衣胞的事早已提起,然则直到本回尼姑才送药来,既显得衣胞难求又显得尼姑费力,这即预示着未来孝哥的诞生,为李瓶儿死后吴潘争宠埋下伏笔,当然也是非常重要的情节。所以,正常的回题应该写成西门庆初试胡僧药,吴月娘礼佛得衣胞吧?然而无论词话本还是绣像本,一字不易地使用了琴童潜听燕莺欢,玳安嬉游蝴蝶巷这个标题,燕莺欢指的是西门庆试药,那么蝴蝶巷呢?显然是玳安。也就是说,回题的目标很简单,就是突出写玳安!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19.html

所以推论的问题是,五十回为什么要突出玳安呢?又是怎样突出写玳安的呢?

二、书童、琴童与玳安

下面我们先看玳安是怎么欺负书童的。

玳安本来是要去王六儿家接西门庆的,路过家门口的铺子看到书童、平安、傅自新准备晚饭喝酒,玳安顺便蹭两口酒食,调侃了一下书童——好淫妇。书童很不客气,顶嘴道:

你寻我做甚么?想是要与我做半日孙子儿!

虽然书童与西门庆的关系人尽皆知,但之前平安和画童的挨打还是让其他下人心有余悸——书童实在是惹不起!然则玳安却不但敢惹,还敢无底线地欺辱他:

走向前按在椅子上就亲嘴……掀起腿把他按在炕上,尽力往他口里吐了一口唾沫……

他们的年龄都在十六七岁的样子,现代人看还是个中学生,然则在古代已经是成年人了。玳安这绝对不是跟书童开玩笑,要知道他即便是这样欺负了书童,还要丢下狠话:等我接了爹回来,和他答话。我不把秫秫小厮摆布的见神见鬼的,他也不怕……平安比玳安还大两岁,然则他只能假装做个和事老;傅掌柜更是年纪一大把,然则他只能畏缩地站在一旁看着。三十四回书童敲诈二十两银子时,我们觉得书童很厉害,四十七回玳安同样为说情敲诈王六儿二十两银子中介费,我们以为玳安也很出色,然则五十回作者穿插这么一段,我们才知道书童尚且远远不及玳安,更别说最后夹带私逃的平安了。

接下来玳安带着琴童嬉游蝴蝶巷。因为琴童在潜听燕莺欢——偷看西门庆试药,这在玳安是无条件鄙视的,他俨然一副春梅气概——平白听他怎的?相较之下,偷窥的姿态是卑下的,而嬉游却是强烈的主动;一个是大丈夫当如是的啧啧称羡,一个是彼可取而代之的豪气干云。

这就是我们常见的,却不常注意的玳安。自从十五回为潘金莲送信挨打以后,他已学得日渐聪明,该瞒着谁,不瞒着谁,该奉承谁,可鄙视谁,是懒而待动,还是大步云飞,是该见景生情,还是视而不见,一切的一切他都心明眼亮,一清二楚……从此后,偷李瓶儿,他内外通气,偷王六儿,他鞍前马后(以后还将会郑爱月,偷林太太,甚至分惠贲四嫂)……跟着西门庆耳濡目染,日益成长,于是本回我们看到他的实际行动——嬉游妓家依样画葫芦,吩咐小伴当听门、打走蝴蝶巷妓家留宿的两个酒保、拿衙门夹棍相威胁、拥妓饮酒听曲儿、和雏妓交换汗巾等等,百分百学足了西门庆模样。我们已经完全有理由相信,终究有一日,他将成为西门家未来的掌门人,新的清河一霸。

所以,无论是书童、平安还是琴童,其实都不是用来和玳安比较的,他们用来衬托玳安的。甚至,本回接下来的各节故事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衬托玳安!官哥在西门庆的胡僧药过程中出现,孝哥在吴月娘的生子药过程中出现,然而官哥是亡子,孝哥是出家之子,只有玳安,是最后继承西门家业的假子。亡子不足论,出家子亦无从论,所以处在全书顶峰的五十回写的就是西门庆的三个儿子,用两个似有还无的真儿子,衬托玳安这个实实在在的假儿子!

三、官哥、孝哥与玳安

官哥要从西门庆试药开始说起。

西门庆得到了神奇的胡僧药,然而他第一个实验对象却是王六儿,这如何理解呢?其实很简单,一则是西门庆尚半信半疑,不知胡僧药的威力,二则这一天恰好是王六儿的生日。试药之后,也恰恰是王六儿这样极品的性爱机器尝试之后,西门庆发现了胡僧药的巨大威力,于是他兴高采烈地想找人分享。

他去到了李瓶儿的房里。无论李瓶儿是否睡下,无论官哥是否睡下,更无论李瓶儿是否处于经期,他却一心想和她睡!最终,李瓶儿经不住软磨硬泡小心答应了——这便是全书西门庆和李瓶儿最后一次性爱描写。

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李瓶儿无比淫荡,说明西门庆无比淫荡且无耻、霸道?

几乎所有读者都会从这里找到李瓶儿殒命的病因,就是这次经期性爱造成李瓶儿的血崩之症,这一点想必最终西门庆也明白了,他眼泪滂沱地哭喊着是我坑陷了你或许就包含了这一层内疚,然而当我们从这个角度回过头来再细读这段文字时,忽然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我们常说,西门庆是淫荡的,也愿意说李瓶儿是淫荡的,她最初爱上西门庆最重要的原因即西门庆的性能力,因此从这个基础去推断,很容易得到西门庆和李瓶儿经期性爱是出于过分淫荡的结论。

然而我偏偏要说,不,这里不完全是淫荡的意味!从西门庆的角度来说,因为药性未过,他是急于寻找下一个性交对象的,然而他偏偏不去找潘金莲,并且李瓶儿推他去潘金莲的房里他依然不肯(这种情况在全书中绝无仅有),无论是西门庆还是李瓶儿,他们都清楚经期性交是有害的,然而西门庆依然一意孤行,这里仅仅用一个淫字是说不通的。因为纯粹的性欲不需分对象(就像他找王六儿一样),只有爱意才会有所选择,有所偏执。对于李瓶儿来说,她就是那个多愁多病身,西门庆就是那医奴的药,西门庆的性爱,尤其是带着胡僧药的非凡性能力的性爱,自然也就是爱的最高级形式,爱的最好回报了。

接下来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西门庆与李瓶儿试药过程中的小细节:

可霎作怪,李瓶儿慢慢拍哄的官哥儿睡下,只刚爬过这头来,那孩子就醒了。一连醒了三次。李瓶儿交迎春拿博浪鼓儿哄着他,抱与奶子那边屋里去了,这里二人方才自在顽耍。

人们常以为,是官哥的死造成了李瓶儿的伤心过度最终身死,然而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官哥与李瓶儿带着淫邪的性爱是自然背离的,也就是说,假如李瓶儿最终死于本回的性爱,那么官哥的一次次醒来就是对李瓶儿的一次次救赎,李瓶儿放弃了这份救赎,选择了西门庆的爱。从这个角度说,不是因为官哥的死造成李瓶儿的死,却恰恰是因为李瓶儿的疏忽和不负责,造成了官哥的死。

更进一步,如果李瓶儿、官哥乃至西门庆的死从五十回这个高峰埋下伏笔,那么显然,这对全书最后玳安留存继承家业同样有着重要的伏笔作用。

最后我们看看孝哥。

薛王两个姑子,这一回给吴月娘送来了符药和头胎衣胞。吴月娘最终凭借它们怀上了孝哥。前文已经分析了头胎衣胞的内涵,也就是说吴月娘怀上了孝哥只是证明她的运气好,或许这里作者表达了一种隐喻:生子符药和头胎衣胞原本都不过是子虚乌有,所以孝哥对于西门家也不过是一种乌有——正因为有这样的乌有,所以才需要有那样的玳安!

最后,补充一点小趣味:上一回胡僧药让西门庆性能力从此非凡,这一回生子药让吴月娘成功怀胎并生下儿子。这两者即是《金瓶梅》乃至人类繁衍生存中最重要的大事——性与生殖,然而娱乐的是,它们都是依托宗教(广义)来完成的。并且,从胡僧那里,得药的目标是性,是快乐,赠送者和赠送的对象都是男人;而从尼姑那里,得药的目标是生殖,是繁衍,赠送者和赠送的对象都是女人。性之作用在此有着如此的截然两分,这是巧合还是作者刻意的安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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