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戌本: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至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
程本:至于才子佳人等书,则又开口文君,满篇子建,千部一腔,千人一面,且终不能不涉淫滥。
佳人才子一词,不独甲戌本,其他脂本也如此用,程本则将其改作才子佳人,不是有意颠倒词序,刻意与脂本不同那么简单。
其实佳人才子与才子佳人都是古已有之的成语,意思相同,改动似无必要。若说真有必要,那也可能是才子佳人作为成语,既出现早,又流行广,程本熟用之故。它最早见于唐代李隐的《潇湘录·呼延冀》:妾既与君匹偶,诸邻皆谓之才子佳人。而佳人才子则晚见于宋代柳永《玉女摇仙佩·佳人》的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美。且恁相偎依。程本似乎从大众普及熟悉的角度出发作改动,力求通俗易懂。
但改用流行甚广的大众化成语,恰恰表现了程本艺术创新上的平庸,以及对原作独特艺术创造性的隔膜。
脂本用佳人才子,不仅给人以新鲜感,而且,暗合作品的主旨,即小说是以佳人为主角的,大量描写的人物是佳人,其主旨也是歌颂那些水做的佳人的。所以,作者刻意将佳人放在才子之前,就是要突显佳人在作品中的重要地位。由此看来,程本的颠倒词序,绝不是使用更大众化的成语那么简单,而是有意或无意抹杀了作者的独具匠心的命意。曹雪芹应该对才子佳人一词并不陌生,有意弃熟就生,益见其字字皆辛苦之炼字巨功。这也正印证了一位红学家所言,红楼梦字字可读,又字字不可易之。
程本的拙改还体现在将脂本一句则又千部共出一套改成了则又开口文君,满篇子建,千部一腔,千人一面。这是将原作最后一句的以至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移到前面,并且作了肢解。将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臆改为开口文君,满篇子建,删掉了潘安、西子这两个最有代表性的才子佳人,又将满纸分解为开口与满篇,该具体不具体,该简练不简练,纯是多此一举的莫名其妙的拙改。而千部一腔,千人一面明显词义重复,更没有千部共出一套来得一针见血而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