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韩道国筵请西门庆 李瓶儿苦痛宴重阳(万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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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九日愁何限, 重上心来益断肠,

秋色夕阳俱淡薄, 泪离思共凄凉;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39.html

征鸿有队全无, 黄菊无情却有香,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39.html

自觉近来消瘦了, 频将鸾镜照容光」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39.html

话说一日,韩道国晚夕铺中散了,回家睡到半夜,他老婆王六儿与他商议「你我被他照顾此遭,挣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39.html

了恁些钱,就不摆席酒儿请他来坐坐儿?休说他又丢了孩儿,只当与他释闷,也请他坐半日他能吃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39.html

多少?彼此好看些就是后生小郎看着,到明日就到南边去,也知财主和你我亲厚,比别人不同」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39.html

韩道国道「我心里也是这等说明日是初五日,月忌不好到初六日,叫了厨子,安排酒席,叫两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39.html

个唱的,具个柬帖,等我亲自到宅内请老爹散闷坐坐我晚夕便往铺子里睡去」王六儿道「平白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39.html

又叫甚么唱的?只怕他酒后要来这屋里坐坐,不方便隔壁乐三姨家常走一个女儿申二姐,年纪小小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39.html

儿的,打扮又风流,又会唱时兴的小曲儿倒请将他来唱等晚夕阑上来,老爹若进这屋里来,打发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39.html

他过去就是了」韩道国道「你说的是」一宿晚景题过到次日,这韩道国走到铺子里,央及温

秀才写了个请柬儿走到对门宅内,亲见西门庆声喏毕,说道「老爹明日没事,小人家里治了一

杯水酒,无事请老爹贵步下临,散闷坐一日」因把请柬递上去西门庆看了,说道「你如何又费

此心?我明白倒没事,衙门中回家就去」那韩道国作辞出门,来到铺子做买卖拏银子叫后生胡秀

拏篮子,往街买鸡蹄、鹅鸭、鲜鱼、嗄饭菜蔬一面叫厨子在家整理割切,使小厮早拏轿子接了申二

姐来王六儿同丫鬟伺候下好茶好水,客座内打收拾桌椅干净,单等西门庆来到等到午后,只见

琴童儿先送了一坛葡萄酒 来然后西门庆着坐凉轿,玳安、王经跟随,到门首下轿头戴忠靖冠,身

穿青水纬罗直身,粉头皂靴韩道国至,迎入内见毕礼数,说道「又多谢老爹赐将来酒!」正面

独独安放一张校椅,西门庆坐下不一时,王六儿打扮出来,头上银丝{髟狄}髻,翠蓝绉纱羊皮金

滚边的箍儿周围插碎金草虫啄针儿,白杭娟对衿儿,玉色水纬罗比甲儿,鹅黄挑线裙子脚上老鸦

青光素段子高底鞋儿,羊皮金缉的云头儿耳边金丁香儿打扮的十分精致,与西门庆插烛也似磕了

四个头儿,回后边看茶去了须臾王经红漆描金托子,拿了两盏八宝青荳木樨泡茶,韩道国先取一盏

,举的高高,奉与西门庆,然后自取一盏,旁边相陪吃毕,王经接了茶盏下去韩道国便开言说道

「小人承老爹莫大之恩,一向在外,家中小媳妇蒙老爹看顾王经又蒙抬举,叫在宅中答应,感恩

不浅今日与媳妇儿商议,无甚孝顺,治了一杯水酒儿老爹过来坐坐前日因哥儿没了,虽然小

人在那里,媳妇儿因感了些风寒,不曾往宅里吊问的,恐怕老爹恼今日一者请老爹解解闷,二者就

恕俺两口儿罪」西门庆道「无事又教你两口儿费心」说着,只见王六儿也在旁边小杌儿坐下

因向韩道国道「你和老爹说了不曾?」道国道「我还不曾说哩」西门庆问道「是甚么?」王

六儿道「他今日心里要内边请两位姐儿来伏侍老爹恐怕老爹计较,又不敢请隔壁乐家常走的一

个女儿,姓申,名唤申二姐,诸般大小时样曲儿连数落都会唱我前日在宅里见那一位郁大姐,唱的

也中中的,还不如这申二姐唱的好教我今日请了他来唱与爹听未知你老人家心下何如?若好,到

明日叫了宅里去,唱与他娘每听他也常在各人家走若叫他,预先两日定下他,他并不敢误了」

西门庆道「既是有女儿,亦发好了你请出来我看看」不一时,韩道国教玳安上来,替老爹宽去

衣服一面安放卓席,胡秀拿菓菜案酒上来无非是鸭腊、虾米 、海味、烧骨秃之类当下王六儿把

酒打开,烫热了,在旁执壶道国把盏,与西门庆安席坐下然后纔叫上申二姐来西门庆睁眼观看

他,高髻云鬟,插着几枝稀稀花翠□□□□,□□□□淡淡钗梳,绿衫红裙,显一对金莲趫趫枕

腮粉脸,抽两道细细春山青石坠子耳边垂,糯米银牙噙口内望上花枝招飐,与西门庆磕了四个头

西门庆便道「请起,你今青春多少?」申二姐道「小的二十一岁了」又问「你记得多少小

唱?」申二姐道「小的大小也记百十套曲子」西门庆令韩道国旁边安下个坐儿与他坐那申二姐

向前行毕礼,方纔坐下先拏筝来,唱了一套秋香亭然后吃了汤饭,添换上来,又唱了一套半万贼

兵,落后酒阑上来西门庆分付「把筝拏过去,取琵琶与他等他唱小词儿我听罢」那申二姐一

径要施逞他能弹接唱,一面轻摇罗袖,款跨鲛绡,顿开喉音,把弦儿放得低低的,弹了个四不应山坡

「一向来,不曾和冤家面会肺腑情,难稍难寄我的心诚想着你,你为我悬心挂意咱两个相交,

不分个彼此山盟海誓,心中牢记你比莺莺重生而再有,可惜不在那蒲东寺不由人一见了眼角留

情来呵,玉貌生春,你花容无比听了声娇姿,好教人目断东墙,把西楼倦倚」

「意中人,两人里悬心挂意意儿里,不得和你两个眉来眼去去了时,强挨孤枕枕儿寒,衾儿剩

,瑶琴独对,病体如柴,瘦损了腰肢知道你夫人行应难离,倒等的我寸心如醉最关心伴着这一盏

寒灯来呵,又被风弄竹声,只道多情到矣急忙出离了书帏,不想是花影轻摇,月明如水」

唱了两个山坡羊,叫了斟酒那韩道国教浑家筛酒上来,满斟一盏,递与西门庆因说「申二姐,

你还有好锁南枝,唱两个儿与老爹听」那申二姐改了调儿,唱锁南枝道

「初相会,可意人,年少青春,不上二旬黑鬖鬖两朵乌云,红馥馥一点朱唇,脸赛夭桃如嫩笋若

生在画阁兰堂,端的也有个夫人分可惜在章台,出落做下品但能勾改嫁从良,胜强似弃旧迎新

「初相会,可意娇,月貌花容,风尘中最少瘦腰肢一捻堪描,俏心肠百事难学恨只恨,和他相逢

不早常则愿席上樽前,浅斟低唱相偎抱,一觑一个真,一看一个饱虽然是半霎欢娱,权且将闷减

愁消」

西门庆听了这两个锁南枝,正打着他初请了郑月儿那一节事来,心中甚喜又见他叫了个赏音王六

儿在旁满满的又斟上一盏,笑嘻嘻说道「爹,你慢慢儿的消饮申二姐这个纔是零头儿,他还记得

好些小令儿哩到明日闲了,拏轿子接了,唱与他娘每听」又说「宅中那位唱姐儿?」西门庆道

「那个是常在我家走的郁大姐,这好些年代了」王六儿道「管情申二姐到宅里,比他唱的高

爹到明日呼唤他,早些儿来对我说我使孩子早拏轿子去接他,送到宅内去」西门庆因说「申二

姐,我重阳那日使人来接你,去不去?」申二姐道「老爹说那里话,但呼唤小的,怎敢违阻?」西

门庆听见他说话儿,心中大喜不一时,交杯换盏之间,王六儿恐席间说话不方便,教他唱了几套

悄悄向韩道国说「教小厮招弟儿送过他那边乐三嫂家歇去罢」临去,拜辞西门庆门庆向袖中掏

出一包儿三钱,赏赐与他买弦那申二姐连忙花枝招飐,向西门庆磕头谢了西门庆约下「我初八

日使人请你去」那王六儿道「爹只教王经来对我说,等这里教小厮送他去」那申二姐拜辞了韩

道国夫妇,招弟领着往隔壁去了那韩道国打发申二姐去了,与老婆说知,就往铺子里睡去了只落

下老婆在席上,陪西门庆掷骰饮酒吃了一回,两个看看吃的涎将上来,西门庆推起身往后边更衣,

就走入妇人房里,两个顶门顽耍王经便把灯烛拏出来,在前半间内,和玳安、琴童儿三个,做一处

饮酒那后生胡秀,不知道多咱时分,在后边厨下偷吃多几碗酒,打发厨子去了,走在王六儿隔壁半

间供养佛祖先堂儿内地下,铺着一领席就睡着了睡了一觉起来,原来与那边卧房,止隔着一层板壁

儿忽听妇人房里声唤起来,这胡秀只见板壁缝儿,透过灯喨儿来只道西门庆去了,韩道国在房中

宿歇暗暗用头上簪子,取下来,刺破透板缝中糊的纸,打一往那边张看见那边房中,喨腾腾点着

灯烛不想西门庆和老婆在屋里,两个正干得好伶伶俐俐看见把老婆两只腿,都是用脚带吊在床顶

上西门庆上身止着一件绫袄儿,下身赤露,就在床沿上两个一来一往,一动一静,搧打的连身响

喨老婆口里百般言语都叫将出来,淫声艳语,通做成一块良久,只听老婆说「我的亲达,你要

烧淫妇,随你心里拣着那块,只顾烧,淫妇不敢拦你左右淫妇的身子属了你,顾的那些儿了」西

门庆道「只怕你家里的嗔是的!」老婆道「那忘八七个头八个胆,他敢嗔?他靠着那里过日子哩

!」西门庆道「你既是一心在我身上到明日等卖下银子,这遭打发他和来保起身,亦发留他长远

在南边立庄,做个买手家中已有甘伙计发卖,那里只是缺少个买手看着置货」老婆道「等走过

两遭儿回来,都教他去省的闲着在家,做甚么?他说道『倒在外边走惯了,一心只要外边去』

他江湖从小儿走过,甚么买卖客货中事儿不知道?你若下顾他,可知好哩等他回来,我房里替他寻

下一个我也不要他,一心扑在你身上,随你把我安插在那里就是了我若说一句假,把淫妇不值钱

身子就烂化了」西门庆道「我儿,你快休赌誓!」这里两个一动一静,都被这胡秀听了个不亦乐

乎那韩道国先在家中胡秀,只说往铺子里睡去了走到段子铺里,问王显、荣海,说他没来

韩道国一面又走回家,叫开门,前后寻胡秀,那里得来?只见王经陪玳安、琴童,三个在前边吃酒

这胡秀听见他的语音来家,连忙倒在席上,又推睡了不一时,韩道国点灯寻到佛堂地下,看见他鼻

口内打鼾睡,用脚踢醒,骂道「贼野狗死囚,还不起来!我只说先往铺子里睡去,你原来在这里挺

的好觉儿还不起来跟我去!」那胡秀起来,推揉了揉眼,楞楞睁睁,跟道国往铺子里去了西门庆

弄老婆,直弄勾有一个时辰,方纔了事烧了王六儿心口里,并〈毛皮〉盖子上,尾停骨儿上,共三

处香老婆起来,穿了衣服,教丫鬟打发舀水净了手重筛暖酒,再上佳希,情话攀盘又吃了几锺

,方纔起身上马玳安、王经、琴童三个跟着,到家中已有二更天气走到李瓶儿房中李瓶儿睡在

床上,见他吃的酣酣儿的进来,说道「你今日在谁家吃酒来?」西门庆悉把韩道国请我,见我丢了

孩子,与我释闷他家叫了个女先生申二姐来,年经小小,好不会唱又不说郁大姐,等到明日重阳

,使小厮拏轿子,接他来家唱两日你每听,就与你解解闷你紧心里不好,休要只顾思想他了说着

,就要叫迎春来脱衣裳,和李瓶儿睡李瓶儿道「你没的说,我下边不住的长流,丫头火上替我煎

药哩你往别人屋里睡去罢!你看着我成日好模样儿罢了,只有一口游气儿在这里边,来缠我起来

」西门庆道「我的心肝!我心里舍不的你,只要和你睡,如之奈何?」李瓶儿瞟了他一眼,笑了笑

儿「谁你那虚嘴掠舌的?我到明日死了,你也舍不的我罢!」又道「亦发等我好好儿,你再进

来和我睡,也是不迟」那西门庆坐了一回,说道「罢罢!你不留我,等我往潘六儿那边睡去罢

」李瓶儿道「着来你去,省的屈着你那心肠儿他那里正等的你火里火发,你不去,都忙惚儿来我

这屋里缠」西门庆道「你恁说,我又不去了」那李瓶儿微笑道「我哄你哩,你去么?」于是

打发西门庆过去了这李瓶儿起来,坐在床上,迎春伺候他吃药拏起那药来,止不住扑簌簌从香腮

边滚下泪来,长吁了一口气,方纔吃那盏药正是

「心中无限伤心事, 付与黄鹂叫几声」

不说李瓶儿吃药睡了单表西门庆到于潘金莲房里金莲纔教春梅罩了灯,上床睡下忽见西门庆推

开门进来,便道「我儿,又早睡了」金莲道「稀幸,那阵风儿刮你到我这屋里来?」因问「

你今日往谁家吃酒去来?」西门庆道「韩伙计打南边来,见我没了孩子,一者与我释闷,二者照顾

了他外边走了这遭我坐坐」金莲道「他便在外边你在家,都照顾了他老婆了」西门庆道

「伙计家,那里有这道理!」妇人道「伙计家有这个道理?齐腰拴着根线儿,只怕{入日}过界

儿去了!你还捣鬼哄俺每哩,俺每知道的不耐烦了!你生日时,贼淫妇他没在这里?你悄悄把李瓶儿

寿字簪子,黄猫黑尾偷与他,都教他戴了来这里施展大娘、孟三儿这一家子,那个没看见?乞我相

问着他,那脸儿上红了他没告诉你?今日又摸到那里去了,贼没廉耻的货!你家外头还少哩,也不

知怎的一个大摔瓜长淫妇,乔眉乔样,抽的那水鬓长长的,搽的那嘴唇鲜红的,倒人家那血〈毛皮〉

,甚么好老婆?一个大紫腔色黑淫妇!我不知你喜欢他那些儿?嗔道把忘八舅子也招惹将来,都一早

一晚教他好往回传梢话儿」那西门庆坚执不认,笑道「怪小奴才儿,单管只胡说!那里有此勾当

?今日他男子汉陪我坐,他又没出来」妇人道「你拏这个话儿哄我,谁不知他汉子是个明忘八!

又放羊,又拾柴一径把老婆丢与你,图你家买卖做,要撰你的钱使你这傻行货子,是好四十里听

铳响罢了!」见西门庆脱了衣裳,坐在床沿上妇人探出手来,把裤子扯开,摸见那话软叮当的,托

子还带在上面,说道「可又来,你腊鸭子煮到锅里,身子儿烂了,嘴头儿还硬见放着不语先生,

在这里强道,和那淫妇怎么弄耸,耸到这咱晚纔来家?弄的恁软如鼻涕浓瓜酱的,嘴头儿还强哩!你

赌几个誓,我教春梅舀一瓶子凉水,你只吃了,我就算你好胆子论起来,盐也是这般咸,酸也是这

般酸,秃子包网巾,饶这一抿子儿也罢了!若是着你意儿,把天下老婆都耍遍了罢贼没羞的货,

一个大眼里火行货子!你早是个汉子,若是个老婆,就养遍街,{入日}遍巷,属皮匠的,逢着的就

上」几句说的西门庆睁睁的上的床来,教春梅筛热了烧酒 ,把金穿心盒儿内,拈了一粒,放在口

里咽下去仰卧在枕上令妇人「我儿,你下去替你达品品,起来是你造化」那妇人一径做乔张

智,便道「好干净儿,你在那淫妇窟礲子里钻了来,教我替你咂,可不碜杀了我!」西门庆道「

怪小淫妇儿,单管胡说白道的!那里有此勾当?」妇人道「那里有此勾当,你指着肉身子赌个誓么

?」乱了一回,教西门庆下去使水,西门庆不肯下去妇人旋向袖子里掏出通花汗巾来,将那话抹展

了一回,方纔用朱唇裹没呜咂半响,登时咂弄的那话奢棱跳脑,暴怒起来,乃骑在妇人身上,纵尘

柄自后插入牝中,两手兜其股,蹲踞而摆之,肆行搧打,连声响喨灯光之下,窥翫其出入之势,妇

人倒伏在枕畔,举股迎凑者久之,西门庆兴犹不惬,将妇人仰卧朝上,那话上使了粉红药儿,顶入

去,执其双足,又举腰没棱露脑,抓腾者将二三百度妇人禁受不的,瞑目颤声,没口子叫「达达

,你这遭儿只当将就我,不使上他也罢了!」西门庆口中呼叫道「小淫妇儿,你怕我不怕?再敢无

礼不敢?」妇人道「我的达达,罢么你将就我些儿,我再不敢了达达慢慢提,看提撒了我的头

发」两个颠鸾倒凤,又狂了半夜,方纔体倦而寝话休饶舌又早到重阳令节西门庆对吴月娘说

「韩伙计家前日请我,席上唱的一个申二姐,生的人材又好,又会唱,琵琶筝都会我使小厮接他

去等接了他来,留他两日,教他唱与你每听」于是分付厨下,收拾酒菓肴馔在花园大卷棚聚景

堂内,安放大八仙卓席,放下帘来,合家宅眷,在那里饮酒,庆赏重阳佳节不一时,王经轿子接的

申二姐到了入到后边,与月娘众人磕了头月娘见他年小,生的好模样儿,问他套数,倒会不多

若题诸般小曲儿,山坡羊、锁南枝兼数落,倒记的有十来个一面打发他吃了茶食,先教在后边唱了

两套然后花园摆设下酒席那日西门庆不曾往衙门中去,在家看着栽了菊花了月娘、李娇儿、

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并大姐,都在席上坐的春梅、玉箫、迎春、兰香在旁斟酒伏侍

申二姐先拏琵琶在旁弹唱那李瓶儿在房中身上不方便了半日,纔请了来,恰似风儿刮倒的一般

,强打着精神,陪西门庆坐众人让他酒儿也不大好生吃西门庆和月娘他面带忧容,眉头不展,说

道「李大姐,你把心放开,教申二姐唱个曲儿你听」玉楼道「你说与他,教他唱甚么曲儿,他

好唱」那李瓶儿只顾不说正饮酒中间,忽见王经走来,说道「应二爹、常二叔来了」西门庆

道「请你应二爹、常二叔在小卷棚里坐,我就来」王经道「常二叔教人拏了两个盒子在外头

」西门庆向月娘道「此是他成了房子,买了些礼来谢我的意思」月娘道「少不的安排些甚么管

待他,怎好空了他去?你陪他坐去,我这里分付看菜儿」西门庆临出来,又叫申二姐「你好歹唱

个好曲儿与他六娘听」一直往前边去了金莲道「也没见这李大姐,随你心里说个甚么曲儿,教

申二姐唱个你听就是了!辜负他爹的心此来为你叫将他来,你又不言语的」于是催逼的李瓶儿急

了,半日纔说出来「你唱个『紫陌红径』俺每听罢」那申二姐道「这个不打紧,我有」于是

取过筝来,排开鴈柱,调定冰弦,顿开喉音,唱折腰一枝花

「紫陌红径,丹青妙手难画成触目繁华如铺锦,料应是春负我,非是辜负了春为着我心上人,对

景越添愁闷」

〔东瓯令〕 「花零乱,柳成阴,蝶因蜂迷莺倦吟方纔眼睁,心儿里忘了想啾啾唧唧呢喃燕,重将

旧恨,旧恨又题醒,扑簌簌泪珠儿暗倾」

〔满园春〕 「悄悄庭院深,默默的情挂心凉亭水阁,果是堪宜宴饮我情人,和谁两个问樽?

把丝弦再理,将琵琶自拨,是奴欲歇闷情,怎如倦听?」

〔东瓯令〕 「榴如火,簇红锦,有焰无烟,烧碎我心怀着向前,欲待要摘一朵,触触拈拈不堪口

怕奴家花貌,不似旧时人伶伶仃仃,怎宜样簪?」

〔梧桐树〕 「梧叶儿飘,金风动,渐渐害相思,落入深深井一旦夜长,难捱孤枕懒上危楼,望我

情人,未必薄情,与奴心相应他在那里,那里贪欢恋饮?」

〔东瓯令〕 「菊花绽,桂花零,如今露冷风寒,愁意渐深蓦听的窗儿外几声,几声孤鴈,悲悲切切

,如人诉最嫌花下砌畔小蛩吟咭咭咶咶,恼碎奴心」

〔浣溪沙〕 「风渐急,寒威凛,害相思,最恐怕黄昏没情没绪,对着一盏孤灯儿眼数,教还再轮

画角悠悠声透耳,一声声哽咽难听愁来别酒强重斟,酒入闷怀珠泪倾」

〔东瓯令〕 「长吁气,两三声,斜倚定帏屏儿,思量那个人一心指望梦儿里,略略重相见扑扑簌

簌雪儿下,风吹檐马,把奴梦魂惊叮叮当当,搅碎了奴心」

〔尾声〕 「为多情,牵挂心朝思暮想泪珠倾,恨杀多才影」

唱毕,吴月娘道「李大姐,你好甜酒儿,吃上一锺儿」那李瓶儿又不敢违阻了月娘,拏起锺儿来

咽了一口儿,又放下了强打着精神儿,与众人坐的坐不多时,下边一阵热热的来,又往屋里去

了不说这里内眷单表西门庆到于小卷棚翡翠轩,只见应伯爵与常时节在松墙下正看菊花原来松

墙两边,摆放二十盆,都是七尺高各样有名的菊花也有大红袍、状元红、紫袍金带、白粉西、黄粉

西、满天星、醉杨妃、王牡丹、鹅毛葡、鸳鸯花之类西门庆出来,二人向前作揖常时节即唤跟来

人,把盒儿掇进来西门庆一见便问「又是甚么?」伯爵道「常二哥蒙你厚情,成了房子无甚

么酬答,教他娘子制造了这螃蟹鲜,并两双炉烧鸭儿 ,邀我来同和哥坐坐」西门庆道「常二哥,

你又费这个心做甚么?你令正病纔好些,你又禁害他」伯爵道「我也是恁说!他说道『别的东

儿来,恐怕哥不稀罕』」西门庆令左右打开盒儿观看,四十个大螃蟹,都是剔剥净了的里边酿着

肉,外用椒料 姜蒜米儿团粉裹就,香油 堞酱油醋造过,香喷喷酥脆好食又是两大只院中炉烧熟鸭

西门庆看了,即令春鸿、王经掇进去分付「拏五十文钱,赏拏盒人」因向常时节谢毕琴童

在旁,掀帘请入翡翠坐的伯爵只顾夸奖不尽「好菊花」问「哥是那里寻的?」西门庆道「

是管砖厂刘太监送我这二十盒」伯爵道「连这盒?」西门庆道「就连这盒,都送与我了」伯

爵道「花到不打紧!这盆正是官窑双箍邓浆盆,又吃年代,又禁水漫,都是用绢罗打,用脚跐过泥

,纔烧造这个物儿与苏州邓浆砖一个样儿做法,如今那里寻去?」夸了一回,西门庆唤茶来吃了

因问「常二哥,几时搬过去?」伯爵道「从兑了银子,三日就搬过去了那家子已是寻下房子,

两三日就搬了昨见好日子,买刮了些杂货儿,门首把铺儿也开了就是常二嫂兄弟,替他在铺儿里

看银子儿」西门庆道「俺每几时买些礼来,休要人多了,再邀谢子纯你三四位我家里整理菜儿

抬了去,休费烦常二哥一些东西儿叫两个妓者,咱每替他暖暖房,耍一日」常时节道「小弟有

心,也要请哥坐坐算计来,不敢请地方儿窄狭,恐怕哥受屈驰」西门庆道「没的扯淡!那里

又费他的事起来?如今使小厮请将谢子纯来,和他说说」即令琴童儿「快请你谢爹去」伯爵因

问「哥,你那日叫那两个去?」西门庆笑道「叫你郑月娘和洪四儿去洪四儿令打掇鼓儿,唱慢

山坡羊儿」伯爵道「哥,你是个人你请他就不对我说声,我怎的也知道了?比李桂儿风月如何

?」西门庆道「通色丝子女不可言」伯爵道「他怎的前日你生日时,那等不言语扭扭的?也是

个肉佞贼小淫妇儿!」西门庆道「等我到几时再去着,也携带你走走你月娘儿会打的好双陆,你

和他打两贴双陆」伯爵道「等我去混那小淫妇儿,休要惯了他!」西门庆道「你这歪狗材,不

要恶识他便好!」正说着,谢希大到了声喏毕,坐下西门庆道「常二哥如此这般,新有了华居

,瞒着俺每已搬过去了咱每人随意出些分资,休要费烦他丝毫我这里整治停当,教小厮抬了他府

上我还助两个妓者,咱耍一日何如?」谢希大道「哥分付每人出多少分资,俺每都送哥这里来就

是了还有那几位?」西门庆道「再没人,只这三四个儿每人二星银子就勾了」伯爵道「十

分人多了,他那里没地方儿」正说着,只见琴童来说「吴大舅来了」西门庆道「请你大舅这

里来坐」不一时,吴大舅进入轩内先与三人作了揖,然后与西门庆叙礼坐下小厮拿茶上来,同

吃了茶吴大舅起身说道「请姐夫到后边说句话儿」西门庆连忙让大舅到于后边月娘房里月娘

还在卷棚内,与众姊妹吃酒听唱听见小厮说「大舅来了,爹陪着在后边坐着坐说话哩」一面走

到上房见大舅,道了万福,叫小玉递上茶来大舅向袖中取出十两银子,递与月娘,说道「昨日府

上纔领了三锭银子姐夫且收了这十两余者待后次再送来」西门庆道「大舅,你怎的这般计较

?且使着,慌怎的?」大舅道「我恐怕迟了姐夫的」西门庆因问「仓廒修理的也将完了?」大

舅道「还得一个月将完」西门庆道「工完之时,一定抚按有些奖励」大舅道「今年考选军

政在迩,还望姐夫扶持,大巡上替我说说」西门庆道「大舅之事,都在于我」说毕话,月娘道

「请大舅来前边坐」大舅道「我去罢只怕他三位来有甚话说」西门庆道「没甚么话常

二哥新近问我借了几两银子,买下了两间房子,已搬过去了今日买了些礼儿来谢我节间留他每坐

坐,不想大舅来的正好」于是让至前边坐下月娘连忙教厨下打发菜儿上去琴童儿与王经先安放

八仙卓席端正,拿了小菜菓酒上去西门庆旋教开库房,拏去一坛夏提刑家送的菊花酒来 打开,碧

靛清,喷鼻香未曾筛,先搀一瓶凉水,以去其蓼辣之性然后贮于布甑内,筛出来,醇厚好吃,又

不说葡萄酒 教王经用小金锺儿斟一杯儿,先与吴大舅尝了然后伯爵等每人都尝讫,极口称羡不已

须臾,大盘大碗嚘饭肴品摆将上来,堆满卓上先拿了两大盘玫瑰菓馅蒸糕,蘸着白砂糖,众人乘

热一抢着吃了一顿然后纔拿上酿螃蟹 ,并两盘烧鸭子 来伯爵让大舅吃连谢希大也不知是甚么

做的,这般有味酥脆好吃西门庆道「此是常二哥家送来的」大舅道「我空痴长了五十二岁,

并不知螃蟹这般造作,委的好吃!」伯爵又问道「后边嫂子都尝了尝儿不曾?」西门庆道「房下

每都有了」伯爵道「也难为我这常嫂,也这般好手段儿」常时节笑道「贱累还恐整理的不堪

口,教列位哥笑话」吃毕螃蟹,左右上来斟酒西门庆令春鸿和书童两个在旁,一递一个歌唱南曲

应伯爵忽听大卷棚内弹筝歌唱之声,便问道「哥,今日有李桂姐在这里?不然,如何这等音乐之

声?」西门庆道「你再听着,是不是?」伯爵道「李桂姐不是,就是吴银儿」西门庆道「你

这花子,单管只瞎诌倒是个女先生」伯爵道「不是郁大姐?」西门庆道「不是他这个姓申

二姐,年小哩,好个人材,又会唱」伯爵道「真个这等好?哥怎的不牵出来,俺每瞧瞧又唱个

儿俺每听」西门庆道「今日你众娘每,大节间叫他来赏重阳顽耍偏你这狗材耳朵内听的见」

伯爵道「我便是千里眼,顺风耳随他四十里有蜜蜂儿叫,我也听见了」谢希大道「你这花子

两耳朵似竹签儿也似,愁听」两个又顽笑了一回伯爵道「哥,你好歹叫他出来,俺每见儿

俺每不打紧,教他只当唱个儿与老舅听也罢了,休要就古执了」西门庆乞他逼迫不过,一面使王

经领申二姐出来,唱与大舅听不一时,申二姐来,望上磕了头起来,旁边安放校床儿,与他坐下

伯爵问申二姐「青春多少?」申二姐回道「属牛的,二十一岁了」又问「会多少小唱?」申

二姐道「琵琶筝上套数小唱,也会百十来个」伯爵道「你会许多唱也勾了」西门庆道「申

二姐,你拏琵琶唱小词儿罢!省的劳动了你说你会唱四梦八空,你唱与大舅听!」分付王经、书童

儿席问斟上酒那申二姐款跨鲛绡,微开檀口,唱罗江怨道

「恹恹病转浓,甚日消融?春思夏想秋又冬满怀愁闷诉与天公也天有知呵,怎不把恩情送?恩

多也是个空,情多也是个空,都做了南柯梦」

「伊西我在东,何日再逢?花笺慢写封又封,叮咛嘱付,与鳞鸿也他也不忠,不把我这音书送思

量他也是空,埋怨他也是空,都做了巫山梦」

「恩情逐晓风,心意懒慵,伊家做作无始终山盟海誓,一似耳边风也不记当时,多少恩情重亏

心也是空,痴心也是空,都做了蝴蝶梦」

「惺惺似蒙懂,落伊套中无言暗把珠泪涌口心谁想,不相同也一片真心,将我厮调弄得便宜

也是空,失便宜也是空,都做了阳台梦」

不说前边弹唱饮酒且说李瓶儿归到房中,坐净桶,下边似尿也一般,只顾流将起来,登时流的眼黑

了起来穿裙子,忽然一阵旋晕的,向前一头搭倒在地饶是迎春在旁搊扶着,还把额角上磕伤了皮

和奶子搊到炕上,半日不省人事慌了迎春使绣春连忙快对大娘说去那绣春走到席上,报与月娘

众人「俺娘在房中晕倒了」这月娘撇了酒席,与众姊妹慌忙走来看视见迎春、奶子两个搊扶着

他,坐在炕上,不省人事便问他「好好的进屋里,端的怎么来就不好了?」迎春揭开净桶与月娘

瞧,把月娘諕了一跳,说道「此是他刚纔吃了酒,助赶的他这血旺了,流了这些」玉楼、金莲都

说「他几曾大好生吃酒来?」一面煎灯心姜汤 灌他半晌苏着过来,纔说出话儿来了月娘问「

李大姐,你怎的来?」李瓶儿道「我不怎的坐下桶子,起来穿裙子,只见眼面前黑黑的一块子,

就不觉天旋地转起来,由不的身子就倒了」月娘便要使来安儿「请你爹进来对他说,教他请任医

官来看你」那李瓶儿又嗔教请去「休要大惊小怪,打搅了他吃酒」月娘分付迎春「打铺教你

娘睡罢」月娘于是也就吃不成酒了分付收拾了家火,都归后边去了西门庆陪侍吴大舅众人,至

晚归到后边月娘房中月娘于是也就吃不成酒了分付收拾了家火,都归后边去了西门庆陪侍吴大

舅众人,至晚归到后边月娘房中月娘告诉李瓶儿跌倒之事西门庆慌走到前边来看视见李瓶儿睡

在炕上,面色腊查黄了,扯着西门庆衣袖哭泣西门庆问其所以李瓶儿道「我到屋里坐杩子不

知怎的,下边只顾似尿也一般流起来不觉眼前一块黑黑的,起来穿裙子,天旋地转,就跌倒了恁

甚么就顾不的了!」西门庆见他额上磕伤一道油皮,说道「丫头都在那里,不看你?怎的跌伤了面

貌?」李瓶儿道「还亏大丫头都在根前,和奶子搊扶着我不然还不知跌得怎样的」西门庆道

「我明日还早使小厮请任医官来看你看」当夜就在李瓶儿对面床上,睡了一夜次日早辰,投往衙

门里去,旋使琴童骑头口请任医官去了直到晌午纔来西门庆先在大厅上陪吃了茶,使小厮说进去

李瓶儿房里收拾干净,熏下香,然后请任医官到房中诊毕脉,走出外边厅上,对西门庆说「老

夫人脉息,比前番甚加沉重些七情感伤,肝肺火太盛,以致木旺土虚,血热妄行,犹如山崩而不能

节制复使大官儿后边问去,若所下的血紫者,犹可以调理若鲜红者,乃新血也学生撮过药来,

若稍止则可有望,不然难为矣!」西门庆道「望乞老先生留神加减,学生必当重谢!」任医官道

「是何言语?你我厚间,又是明川情分,学生无不尽心西门庆待毕茶,送出门随即具一疋杭绢、

二两白金,使琴童儿讨将药来,名日归脾汤,乘热而吃下去,其血越流之不止西门庆越发慌了又

请大街胡太医来瞧胡太医说「是气冲血管,热入血室」亦取将药来吃下去,如石沉大海一般

月娘见前边乱着请太医,只留申二姐住了一夜,与了他五钱银子,一件云绢比甲儿并花翠装了个盒子

,打发他坐轿子去了花子由自从开张那日吃了酒去,听见李瓶儿不好,至是使了花大嫂买了两物礼

来看他见他瘦的黄恹恹儿,不比往时,两个在屋里大哭了一回月娘后边摆茶他吃了韩道国

说「东门外住的一个看妇人科的赵太医,指下明白,极看得好前岁小侄媳妇月经不通,是他看来

老爹这里差人请他来看看六娘,管情就好!」西门庆于是就使玳安同王经两个,迭骑着头口,往门

外请赵太医去了西门庆请了应伯爵来,在厢房坐的,和他商议「第六个房下,甚是不好的重,如

之奈何?」伯爵失惊道「这个嫂子贵恙,说好些,怎的又不好起来?」西门庆道「自从小儿没了

,一向着了忧戚,把病来又犯了昨日重阳,我说接了申二姐,节间你每打伙儿散闷顽耍他又没大

好生吃酒谁知走到屋中,就不好晕起来,一交跌倒在地,把脸都磕破了请任医官来看,说脉息比

前沉重吃了药,倒越发血盛了」伯爵道「哥,你请胡太医来看,怎的说?」西门庆道「胡太

医说是气冲了血管,吃了他的,也动静今日韩伙计说,门外一个赵太医,名唤赵龙岗,专科看

妇女我使小厮骑头口请去了一回,把我焦愁的了不得!生生为这孩子不好,是白日黑夜,思虑起

这病来了妇女人家,又不知个回转,劝着他,又不依你,教我无法可处!」正说着,平安来报「

乔亲家爹来了」西门庆一面让进厅上坐叙礼已毕,坐下乔大户道「闻得六亲家母有些不安,

昨日舍甥到家房下便来奉看西门庆道「便是一向因小儿没了,他着了忧戚,身上原有些不调

,又感发起来了蒙亲家挂心」乔大户道「也曾请人来看不曾?」西门庆道「常吃任后溪的药

昨日又请大街胡先生来看,吃药越发转盛,今日又请门外专看妇人科赵龙岗去了」乔大户道「

咱县门前住的行医何老人,大小脉方俱精他儿子何歧轩,见今上了个冠带医士亲家何不请他来看

看亲家母?」西门庆道「既是好,等小价请了赵龙岗来看了脉息,看怎的说,再请他来不迟」乔

大户道「亲家依我愚见,如今请了何老人来看了亲家母脉息,讲说停当,安在厢房内坐的待盛价

门外请将赵龙岗来,看他诊了脉怎么说,教他两个细讲一讲,就论出病原来了然后下药,无有个不

效之理」西门庆道「亲家说的是」一面使玳安「拏我拜帖儿,和乔通去请县门前行医何老人

来」玳安等应诺去了西门庆请伯爵到厅上,与乔大户相见,同坐一处吃茶那消片晌之间,何老

人到来进门与西门庆、乔大户等作了揖,让于上面坐下西门庆举手道「数年,你老人家不

觉越发苍髯皓首」乔大户又问「令郎先生肆业盛行?」何老人道「他逐日县中迎送,也不得闲

倒是老拙常出来看病」伯爵道「你老人家高寿了?还这等健朗!」何老人道「老拙今年痴长

八十一岁」叙毕话,看茶上来吃了,小厮说进去须臾请至房中,就床看李瓶儿脉息,旋搊扶起来

,坐在炕上,挽着香云,阻隔三焦,形容瘦的十分狼狈了但见他

「面如金纸,体似银条,看看减褪丰标,渐渐消磨精彩胸中气急,连朝水米怕沾唇,五脏膨脝,尽

日药丸难下腹隐隐耳虚闻盘响,昏昏眼暗觉萤飞六脉细沉,东岳判官催命去;一灵缥缈,西方佛

子唤同行丧门吊客已临身,扁鹊虑医难下手」

那何老人看了脉息,出来外边厅上,向西门庆、乔大户说道「这位娘子乃是精冲了血管起来,然后

着了气恼气与血相博则血如崩细思当初起将病之由,看是也不是?」西门庆道「你老人家如何

治疗?」正相论间,忽报「琴童和王经,门外请了赵先生来了」何老人便问「是何人?」西门

庆道「也是伙计举来一医者你老人家只推不知待他看了脉息出来,你老人家和他两个相讲一讲

,好下药」不一时,从外而入西门庆与他叙礼毕,然后与众人相见何、乔二老居中,让他在左

,应伯爵在右,西门庆主位相陪来安儿拿上茶来吃了,收下盏托去此人便问「二位尊长贵姓?

」乔大户道「俺二人一位姓何,一位姓乔」伯爵道「在下姓应敢问先生高姓,尊寓何处,治

何生理?」其人答道「不敢,在下小子,家居东门外头条巷二郎庙三转桥四眼井住的,有名赵捣鬼

便是平生以医为业家祖见为太医院院判,家父见充汝府良医祖传三荤,习学医术每日攻习王

叔和、东垣勿听子药性赋,黄帝素问、难经,活人书,丹溪纂要,丹溪心法,洁古老脉诀,加减十三

方,千金奇效良方,寿域神方,海上方,无书不读,无书不看药用胸中活法,脉明指下玄机六气

四时,辨阴阳之标格;七表八里,定关格之沉浮风虚寒热之症候,一览无余;弦洪芤石之脉理,莫

不通晓小人拙口钝脗,不能细陈聊有几句,道其梗概」便道

「我做太医姓赵, 门前常有人叫

只会卖杖摇铃, 那有真材实料

行医不按良方, 看脉全凭嘴调

撮药治病无能, 下手取积而妙

头疼须用绳箍, 害眼全凭艾醮

心疼定敢刀剜, 耳聋宜将针套

得钱一昧胡医, 图利不图见效

寻我的少吉多凶, 到人家有哭无笑」

正是

「半积阴功半养身, 古来医道通仙道」

众人听了,都呵呵笑了何老人道「你门里出身,门外出身?」赵太医道「门里出身怎的说?门

外出身怎的说?」何老人道「你门里出身,有父待子接脉理之良法若是门外出身,只可问病下药

而已」赵太医道「老先生你就不知道,古人云『望闻问切,神圣功巧』学生三辈门里出身,

先问病,后看脉,还要观其气色就如同子平兼五星,还要观手相貌,纔看得准,庶乎不差!」何老

人道「既是如此先生进看去」西门庆即令琴童后边说去「又请了赵先生来了」不一时,

西门庆陪他进入李瓶儿房中那李瓶儿方纔睡下,安逸一回,又搊扶起来,靠着枕褥坐着这赵太医

先诊其左手,次诊右手便教老夫人抬起头来,看看气色那李瓶儿真个把头儿扬起来赵太医教西

门庆「老爹,你问声老夫人,我是谁?」西门庆便问李瓶儿「你看这位是谁?」那李瓶儿抬头看

了一眼,便低声说道「他敢是太医?」赵先生道「老爹不妨事,死不成还认的人哩!」西门庆

笑道「赵先生你用心看,我重谢你」一面看视了半日,说道「老夫人此病,休怪我说据看其

面色,又诊其脉息,非伤寒则为杂症,不是产后,定然胎前」西门庆道「不是此疾,先生你再仔

细诊一诊」先生道「敢是饱闷伤食,饮馔多了?」西门庆道「他连日饭食,通不十分进」赵

先生又道「莫不是黄病?」西门庆道「不是」赵先生道「不是,如何面色这等黄?」又道

「多管是脾虚泄泻」西门庆道「也不是泄疾」赵先生道「不泄泻,都是甚么?怎生的害个病

,也教人摸不着头脑?」坐想了半日,说道「我想起来了不是便毒鱼口,定然是经水不调匀」

西门庆道「女妇人,那里便毒鱼口来?你说这经事不调,倒有些近理」赵先生道「南无佛耶,

小人可怎的也猜着一庄儿了!」西门庆问「如何经事不调匀?」赵先生道「不是干血痨,就是血

山崩」西门庆道「实说与先生,房下如此这般,下边月水淋漓不止,所以身上都瘦弱了你有甚

急方?合些好药与他吃,我重重谢你」赵先生道「不打紧处,小人有药等我到前边写出个方来

,好配药去」西门庆一面同他来到前厅乔大户,何老人还未去,问他「甚么病源?」赵先生道

「依小人讲,只是经水淋漓」何老人道「当用何药以治之?」赵先生道「我有一妙方,用着

这几味药材,吃下去,管情就好」听我说

「甘草甘逐与碙砂,藜芦巴豆与芫花人言调着生半夏,用乌头杏仁天麻这几味儿齐加,葱蜜和丸

只一挝清辰用烧酒 送下」

何老人听了,便道「这等药吃了,不药杀人了?」赵先生道「自古毒药苦口利于病若早得摔手

伶俐,强如只顾牵经」西门庆道「这厮俱是胡说」教小厮「与我扠出去」乔大户道「伙

计既举保来一场,医家休要空了他」西门庆道「既是恁说,前边铺子里称二钱银子,打发他去罢

」那赵太医得二钱银子往家,一心忙似箭,两家走如飞西门庆见打发赵太医去了,因向乔大户说

「此人原来不知甚么」何老人道「老拙适纔不敢说此人东门外有名的赵捣鬼,专一在街上卖

杖摇铃,哄过往之人他那里晓的甚脉息病源?」因说「老夫人此疾,老拙到家撮两贴药来,遇缘

看服毕,经水少减,胸口稍开,就好用药只怕下边不止,饮食再不进,就难为矣!」说毕起身西

门庆这里封白金一两,使玳安拏盒儿讨将药,晚夕与李瓶儿吃了并其分毫动静吴月娘道「

你也省可里与他药吃他饮食先阻住了,肚腹中有甚么儿?只顾拿药陶碌他前者那吴神仙算他二十

七岁有血光之灾,今年都不整廿七岁了?你还使人寻这吴神仙去,教替他打算算,这禄马数上,看如

何?只怕犯着甚么星辰,替他禳保禳保」西门庆这里旋差人拏帖儿往周守备府里问去那里说「

吴神仙云游之人,来去不定但来,只在城南土地庙下今岁从四月里往武当山去了要打数算命,

真武庙外有个黄先生,打的好数一数只要三钱银子,不上人家门去一生别后事,都如眼见」西

门庆随即使陈经济拏三钱银子,径到北边真武庙门首抄寻有黄先生家门上,贴着「抄算先天易数,

每命卦金三星」陈经济向前作揖,奉上卦金,说道「有一命,烦先生推算」说与他八字,女命

,年二七岁,正月十五日午时这黄先生把算子一打,就说「这女命辛未年,庚寅月,辛卯日,壬

午时,理取印绶之格,借四岁行运四岁已未,十四岁戊午,廿四岁丁巳,三十四岁丙辰今年流年

丁酉,此肩用事,岁伤日干,计都星照命,又犯丧门五鬼,灾杀作抄夫计都者,乃阴晦之星也其

像犹如乱丝而无头,变异无常人运逢之,多主暗昧之事,引惹疾病主正、二、三、七、九月病灾

,有损暗伤财物,小口凶殃小人所算,口舌是非,主失财物若是阴人,大为不利」断云

「计都流年临照, 命逢陆地行舟, 必然家主皱眉头

静里踌躇无奈, 闲中悲恸无休, 女人犯此问根由

必似乱丝不久, 切记胎前产后」

其数曰

「莫道成家在晚时, 止缘父母早先离,

芳姿娇媚年来美, 百计俱全更有思;

傅扬伉俪当龙至, 荣合屠羊看虎威,

可怜情熟恩情失, 命入鸡宫叶落里」

抄毕数,封付与经济拏来家西门庆和应伯爵、温秀才坐的,见经济抄了数来,拏到后边,解说与月

娘听,命中多凶少吉西门庆不听便罢,听了眉头搭上三黄锁,腹内包藏万斛愁正是

「高贵青春遭大丧, 伶俐醒然却受贫,

年月日时该定载, 算来由命不由人」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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