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笑西门暴富, 有钱便有主顾,
一家歪斯胡缠, 那讨纲常礼数;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88.html
狎客日日来往, 红粉夜夜陪宿,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88.html
不是常久夫妻, 也筭春风一度」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88.html
话说西门庆在院中,贪恋住桂姐姿色,约半月不曾来家吴月娘使小厮一连拏马接了数次,李家把西门庆衣帽都藏过一边,不放他起身丢的家中这些妇人,都闲静了到别人犹可,惟有潘金莲这妇人,青春未及三十岁,欲火难禁一丈高每日和孟玉楼两个,打扮粉妆玉琢,皓齿朱唇,无一日不走在大门首倚门而望,等到黄昏时分到晚来,归入房中粲枕孤帏,凤台无伴,睡不着,走来花园中,款步花苔,月洋水底犹恐西门庆心性难拏,怪玳瑁猫儿交欢,鬬的我芳心迷乱当时玉楼带来一个小厮,名唤琴童,年约十六岁,纔留起头发生的眉目清秀,乖滑伶俐西门庆教他拿钥匙看管花园打,晚夕就在花园门前一间小耳房内歇潘金莲和孟玉楼白日里常在花园中亭子上坐在一处做针指,下棋这小厮专一道小殷懃,常观见西门庆来,就先来告报以此妇人喜他,常叫他入房,赏酒与他吃两个朝朝暮暮,眉来眼去,都有意了不想将近七月廿八日,西门庆生日来到吴月娘见西门庆在院中留恋烟花,不想回家,一面使小厮玳安拏马往院中接西门庆这潘金莲暗暗修了一柬帖,交付玳安,教「悄悄递与你爹,说五娘请爹早些家去罢」这玳安不敢怠慢,骑马一直到构拦李家只见应伯觉、谢希大、祝日念、孙寡嘴、常时节众人,正在那里相伴着西门庆,搂着粉头,花攒锦簇,欢乐饮酒西门庆看见玳安来到,便问「你来怎么?家中没事?」玳安道「家中没事」西门庆道「前边各项银子,叫傅二叔讨讨,等我到家算帐」玳安道「这两日傅二叔讨了许多,等爹到家上帐」西门庆道「你桂姨那一套衣服,稍来不曾?」玳安道「已稍在此」便向毡包内取出一套红衫蓝裙,递与桂姐桂姐、桂卿道了万福收了连忙分付下边,管待玳安酒饭那小厮吃了酒饭,复走来上边伺候悄悄向西门庆耳边附耳低言,说道「家中五娘,使我稍了个帖儿在此爹早些家去」西门庆纔待用手去接,早被李桂姐看见只道是西门庆前边那表子寄来的情书,一手挝过来,拆开观看,却是一幅回文边锦笺,上写着几行墨迹桂姐递与祝日念,教念与他听这祝日念见上面写词一首,名落梅风,对众朗诵了一遍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88.html
「黄昏想,白日想,盼杀人多情不至因他为他憔悴死,可怜也绣衾独自!灯将残,人睡也,空留得半窗的月 孤眠衾硬浑似铁,这凄凉怎捱今夜?下书爱妾潘六儿拜」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88.html
那桂姐听毕,撇了酒席,走入房中,倒在床上,面朝里边睡了且说西门庆,见桂姐恼了,把帖子扯的稀烂众人前把玳安踢了两靴脚桂姐两遍不来,慌的西门庆亲自进房内,抱出他来到酒席上,说道「吩咐带马回去,家中那个淫妇使你来,我这一到家都打个臭死!」不说玳安含泪回家西门庆道「桂姐,你休恼,这帖子不是别人的,乃是舍下第五个小妾头,寄请我到家,有些事儿计较,再无别故」祝日念在旁,又戏道「桂姐,你休听他哄你哩!这个潘六儿,乃是那边院里新叙的一个表子,生的一表人物,你休放他去」西门庆笑赶着打,说道「你这贼天杀的!单管弄死了人!紧着他恁麻犯人,你又胡说!」李桂卿道「姐夫差了,既然家中有人拘管,就不消在外面梳拢人家粉头,自守着家里的便了纔相伴了多少时,那人儿便就要抛离了去!」应伯爵插口道「说的有理」便道「大官人你依我,你也不消家去;桂姐也不必恼今日说过,那个再恁恼了,每人罚二两银子,买酒肉咱大家吃」到是这四五个败客,说的说,笑的笑,在席上猜枚行令,顽耍饮酒,把桂姐窝盘住了西门庆把桂姐搂在怀中倍笑,一递一口儿饮酒,只见少顷,鲜红漆丹盘拿了七锺茶来雪绽般茶盏,杏叶茶匙儿,盐笋芝麻木樨泡茶 ,馨香可掬,每人面前一盏应伯爵道「我有个朝天子儿,单道这茶好处!」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88.html
「这细茶嫩芽,生长在春风下,不揪不采叶儿楂;但煮着颜色大绝品清奇,难画口儿里常时呷,醉了时想他,醒来时爱他原来一篓儿千金价!」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88.html
谢希大笑道「大官人使钱费物,不图这一搂儿,却图些甚的?如今每人有词的唱词,不会词,每人说个笑话儿,与桂姐下酒」该谢希大先说「有一个泥水匠,在院中谩地;老妈儿怠慢着他些儿,他暗暗把阴沟内堵上个砖落后天下雨,积的满院子都是水;老妈慌了,寻的他来,多与他酒饭,还秤了一钱银子,央他打水平那泥水匠吃了酒饭,悄悄去阴沟内,把那个砖拿出,把水登时出的罄尽老妈便问作头『此是那里的病?』泥水匠回道『这病与你老人家病一样,有钱便流,无钱不流』」原来把桂姐家来伤了,桂姐道「我也有个笑话,回奉列位有一孙真人,摆着筵席请人,却教座下老虎去请,那老虎把客人一个个都路上吃了,真人等至天晚,一客到人都说你那老虎,都把客人路上吃了不一时,老虎来,真人便问『你请的客人都往那里去了?』老虎口吐人言『告师父得知,我从来不晓得请人,只会白嚼人,就是一能』」当下把众人都伤了应伯爵道「可见的俺每,只自白嚼你家孤老,就还不起个东道」于是,向头上拔下一根闹银耳干儿来,重一钱,谢希大一对镀金网巾圈,秤了秤,只九分半,祝日念袖中掏出一方旧汗巾儿,算二百文长钱;孙寡嘴腰间解下一条白布男裙,当两壶半坛酒;常时节无以为敬,问西门庆借了一钱成色银子;都递与桂卿置办东道西门庆和桂姐那桂卿将银钱都付与保儿,买了一钱螃蟹,打了一钱银子猪肉,宰了一只鸡,自家又赔出些小菜儿来厨下安排停当,大盘小碗拿上来众人坐下,说了一声动筯吃时,说时迟,那时快,但见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88.html
「人人动嘴,个个低头遮天映日,犹如蝗喃一起来;挤眼裰肩,好似饿牢纔打出这个抢风膀臂,如经未见酒和肴;那个连二快子,成岁不逢筵与席一个汗流满面,恰似与鸡骨朵有冤仇;一个油抹唇边,把猪毛皮连唾咽吃片时,杯盘狼藉;啖良久,筯子纵横杯盘狼藉,如水洗之光滑;筯子纵横,似打磨之干净这个称为食王元帅,那个作净盘将军酒壶番晒又重斟,盘馔已无还去探正是珍羞百味片时休,果然都送入五脏庙」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88.html
当下众人吃了个净光王佛西门庆与桂姐吃不上两锺酒,拣了些菜蔬,还被这伙人吃的去了那日把席上椅子坐折了两张,前边跟马的那小厮,不得上来掉嘴吃把门前供养的土地,翻倒来使位恰俐了一泡禾囤谷都的热尿临出门来,孙寡嘴把李家明间内供养的镀金铜佛,塞在裤腰里应伯爵推鬬桂姐亲嘴,把头上金啄针儿戏了谢希大把西门庆川扇儿藏了祝日念走到桂卿房里照脸,溜了他一面水银镜子常时节借的西门庆一钱八成银子,竟是写在败帐上了原来这起人,只伴着西门庆顽耍,好不快活有诗为证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688.html
「构栏妓者媚如揉, 只堪乘兴暂时留;
若要死贪无足厌, 家中金钥教谁收」
按下这里众人簇拥着西门庆欢乐饮酒单表玳安小厮回马到家,吴月娘和孟玉楼、潘金莲在房坐的,见了玳安,便问「你接了爹来了不曾?」玳安哭的两眼红红的,如此这般「被爹踢骂了小的来了!说道那个再使人接,来家都要骂」月娘便道「你看,不合理!不来便了,如何去骂小厮来?如何狐迷变心这等的!」孟玉楼道「你踢将小厮便罢了,如何连俺们都骂将来?」潘金莲道「十个九个院中淫妇,和你有甚情实?常言说的好『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寨』」金莲只知说出来,不防路上说话,草里有人李娇儿从玳安自院中来家时分,走来窗下潜听见潘金莲对着月娘骂他家千淫妇,万淫妇,暗暗怀恨在心从此二人结仇,不在话下正是
「甜言美语三冬暖, 恶语伤人六月寒;
金莲只晓争先话, 那料旁人起祸端」
不说李娇儿与金莲结仇单表金莲这妇人归到房中,捱一刻似三秋,盼一时如半夏知道西门庆不来家,把两个丫头打发睡了推往花园中游翫,将琴童叫进房,与他酒吃,把小厮灌醉了,掩闭了房门,褪衣解带,两个就干做在一处正是
「色胆如天怕甚事, 鸳帏云雨百年情」
但见
「一个不顾纲常贵贱,一个那分上下高低一个色胆歪邪,管甚丈夫利害;一个淫心荡漾,从他律犯明条一个气暗眼瞪,好似牛吼柳影;一个言娇语涩,浑如莺啭花间一个耳畔许雨意云情,一个枕边说山盟海誓百花园内,翻为快活排场;主母房中,变作行乐世界霎时一滴驴精髓,倾在金莲玉体中」
自此为始,每夜妇人便叫这小厮进房中如此未到天明,就打发出来背地把金裹头簪子两三根,带在头上,又把裙边带的锦香囊股子葫芦儿,也与了他,系在身底下岂知这小厮不守本分,常常和同行小厮在街吃酒耍钱,颇露出圭角常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一日,风声吹到孙雪娥、李娇儿耳朵内,说道「贼淫妇!往常言语假撇清,如何今日也做出来了!偷养小厮!」齐来告月娘月娘再三不,说道「不争你们和他合气,惹的孟三姐不怪,只说你们挤撮他的小厮」说的二人无言而退落后,妇人夜间和小厮在房中行事,忘记关厨房门,不想被丫头秋菊出来净手,看见了次日传与后边小玉,小玉对雪娥说,雪娥同李娇儿,又来告诉月娘,正值七月廿七日,西门庆上寿,从院中来家二人如此这般「他屋里丫头,亲口说出来,又不是俺们葬送他大娘不说,俺们对他爹说;若是饶了这个淫妇,自除非饶了蝎子娘是的!」月娘道「他纔来家,又是他好日子,你每不依我,只顾说去等住回乱将起来,我不管你」二人不听月娘之言,约的西门庆进入房中,齐来告诉,说金莲在家养小厮一节这西门庆,不听万事皆休,听了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走到前边坐下,一片声叫琴童儿早有人报与潘金莲,金莲慌了手脚,使春梅忙叫小厮到房中,嘱咐「千万不要说出来!」把头上簪子都要过来收了着了慌,就忘下解了香囊葫芦下来被西门庆叫到前厅跪下,吩咐三四个小厮,选大板子伺候西门庆道「问贼奴才!你知罪么?」那琴童半日不敢言语西门庆令左右「除了帽子,拔下他簪子来我瞧!」见撇着两根金裹头银簪子,因问「你戴的金裹头银簪子往那里去了?」琴童道「小的并没甚银簪子」西门庆道「奴才!还捣鬼,与我旋剥了衣服,拿板子打!」当下两三个小厮扶侍,一个剥去他衣服,扯了裤子,见他身底下穿着玉色绢〈衤旋〉儿,〈衤旋〉儿带上,露出锦香囊葫芦儿西门庆一眼就看见,便叫「拏上来我瞧!」认的是潘金莲裙边带的物件,不觉心中大怒,就问他「此物从那里得来?你实说,是谁与你的?」諕的小厮半日开口不得,说道「这是小的某日打花园,在花园内拾的,并不曾有人与我」西门庆越怒切齿,喝令「与我捆起,着实打」当下把琴童儿绷子绷着,雨点般榄杆打将下来须臾打了三十大棍,打得皮开肉绽,鲜血顺腿淋漓,又教大家人来保「把奴才两个鬓与我挦了,赶将出去,再不许进门!」那琴童磕了头,哭哭啼啼出门去了这小厮只因
「昨夜与玉皇殿上掌书仙子厮调戏, 今日罪犯天条贬下方」
有诗为证
「虎有伥弓鸟有媒, 金莲未必守空闺;
不堪今日私奴仆, 自此遭愆更莫追」
当下西门庆打毕琴童,赶出去了潘金莲在房中听见,如提冷水盆内一般不一时,西门庆进房来,諕的战战兢兢,浑身无了脉息,小心在旁扶侍接衣服,被西门庆兜脸打了个耳刮子,把妇人打了一交吩咐春梅「把前后角门顶了,不放一个人进来!」拿张小椅儿坐在院内花架儿底下,取了一根马鞭子,拏在手里,喝令「淫妇,脱了衣裳跪着!」那妇人自知理亏,不敢不跪到是真个脱去了上下衣服,跪在前面,低垂粉面,不敢出一声儿西门庆便问「贼淫妇,你休推睡里梦里,奴才我纔已审问明白,他一一都供出来了!你实说,我不在家,你与他偷了几遭?」妇人便哭道「天么,天么!可不冤屈杀了我罢了!自从你不在家,半个来月,奴白日里只和孟三姐做一处做针指到晚夕早关了房门就睡了,没勾当不敢出这角门边儿来你不,只问春梅便了有甚和盐和醋,他有个不知道的?」因叫春梅来「姐姐你过来,亲对你爹说」西门庆骂道「贼淫妇!有人说你把头上金裹头簪子两三根,都偷与了小厮,你如何不认?」妇人道「就屈杀了奴罢了!是那个不逢好死的,嚼舌根的淫妇,嚼他那旺跳的身子!见你常时进奴这屋里来歇,非都气不愤,拏这有天没日头的事压枉奴!就是你与的簪子,都有数儿,一五一十都在,你查不是?我平日想起甚么来,与那奴才?好成楫的奴才不枉说的行一个尿不出来的毛奴才,平空把我纂一篇舌头!」西门庆道「簪子有没罢了」向袖中取出琴童那香囊来,说道「这个是你的对象儿,如何打小厮身底下捏出来?你还口漒甚么?」说着纷纷的恼了,向他白馥馥香肌上,飕的一马鞭子来,打的妇人疼痛难忍!眼噙粉泪,没口子叫道「好爹爹,你饶了奴罢!你容奴说,奴便说不容奴说,你就打死奴,也只臭烟了这块地这个香囊葫芦儿,你不在家,奴那日同孟三姐在花园里做生活,因从木香栏下所过,带系儿不牢,就抓落在地我那里没寻,谁知这奴才拾了,奴并不曾与他」只这一句,就合着刚纔琴童前厅上供称,在花园内拾的一样的话又见妇人脱的光赤条条,花朵儿般身子,娇啼嫩语,跪在地下,那怒气早已钻入瓜哇国去了把心已回动了八九分,因叫过春梅,搂在怀中,问他「淫妇果然与小厮有首尾没有?你说饶了淫妇,我就饶了罢!」那春梅撒娇撒痴,坐在西门庆怀里说道「这个,爹,你好没的说!和娘成日唇不离腮,娘肯与那奴才?这个都是人气不愤俺娘儿们,作做出这样事来爹你也要个主张,好把丑名儿顶在头上,传出外边去好听」几句把西门庆说的一声儿不言语,丢了马鞭子,一面教金莲起来穿上衣服,吩咐秋菊看菜儿,放桌儿吃酒这妇人当下满斟了一杯酒,双手递上去花枝招飐,绣带飘飘,跪在地下,等他锺儿西门庆吩咐道「我今日饶了你,我若但凡不在家,要你洗心改正,早关了门户,不许你胡思乱想我若知道,定不饶你!」妇人道「你吩咐,奴知道了」到是插烛也似与西门庆磕了四个头,方纔安座儿,在旁陪坐饮酒正是
「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潘金莲这妇人,平日被西门庆宠的狂了,今日讨得这场羞辱在身上有诗为证
「金莲容貌更温柔, 恃宠争妍惹寇仇;
不是春梅当日劝, 父娘皮肉怎禁抽」
西门庆正在金莲房中饮酒,忽听小厮打门,说「前边有吴大舅、吴二舅、傅伙计女儿、女婿、众亲戚,送礼来祝寿」方纔撇了金莲,整衣出来前边陪待宾客那时应伯爵、谢希大等众人,都有人情院中李桂姐家,亦使保儿送礼来西门庆前边乱着,收人家礼物,发柬请人,不在话下且说孟玉楼打听金莲受辱,约的西门庆不在家里,瞒着李娇儿、孙雪娥走来看望金莲见金莲睡在床上,因问道「六姐,你端的怎么缘故?告我说则个」那金莲满眼流泪,哭道「三姐,你看小淫妇,今日在背地里白唆调汉子,打了我恁一顿,我到明日和这两个淫妇,冤仇结的有海深!」玉楼道「你便与他有瑕玷,如何做作着把我的小厮弄出去了?六姐,你休烦恼,莫不汉子就不听俺每说句话儿?若明日他不进我房里来便罢,但到我房里来,等我慢慢劝他」金莲道「多谢姐姐费心」一面叫春梅看茶来吃,坐着说了回话玉楼告辞回房去了至晚,西门庆因上房吴大娘子来了,走到玉楼房中宿歇玉楼因说道「你休枉了六姐心,六姐并无此事都是日前和李娇儿、孙雪娥两个有言语,平白把我的小厮扎罚子你不问了青红皂白,就把他屈了你休怪六姐,却不难为六姐了我就替他赌了大誓,若果有此事,大姐姐有个不先说的?」西门庆道「我问春梅,他也是般说」玉楼道「他今在房中不好哩!你不去看他看去」西门庆道「我知道,明日到他房中去」当晚无话到第二日,西门庆正生日,有周守备、夏提刑、张团练、吴大舅许多官客饮酒拏轿子接了李桂姐,并两个唱的,唱了一日李娇儿见他侄女儿来,引着拜见月娘众人,在上房里坐吃茶请潘金莲见,连使丫头请了两遍,金莲不出来,只说心中不好到晚夕桂姐临家去,拜辞月娘,月娘与他一件云绢比甲儿、汗巾花翠之类,同李娇儿送出到门首桂姐又亲自到他花园角门首「好歹见见五娘」那金莲听见他来,使春梅把角门关闭,炼铁桶相似,就是樊哙也叫不开说道「我不开!」这花娘遂羞讪满面而回正是
「广行方便, 为人何处不相逢?
多结冤仇, 路逢狭处难回避」
不题李桂姐回家去了单表西门庆至晚进入金莲房内来,那金莲把云鬟不整,花容倦淡,迎接进房,替他脱衣解带,伺候茶汤脚水,百般殷懃扶侍,把小意定贴恋到夜里,枕席鱼水欢愉,屈身忍辱,无所不至说道「我的哥哥,这一家都谁是疼你的?都是露水夫妻,再醮货儿!惟有奴知道你的心,你知道奴的意旁人见你这般疼奴,在奴身边去的多,都气不愤背地里架舌头,在你根前唆调我的傻冤家,你想起甚么来!中了人的拖刀之计,把你心爱的人儿,这等下无情折剉!常言道『家鸡打的团团转,野鸡打的贴天飞』你就把奴打死了,也只在这屋里,敢往那里去?就是前日你在院里,踢骂了小厮来,早时有上房大姐姐、孟三姐在根前,我是不是说了一声也是好的恐怕他家里粉头,淘渌坏了你身子院中唱的,只是一味爱钱你有甚情节,谁人疼你?谁知被有心的人听见,两个背地伯成一帮儿算计我自古人害人不死,天害人纔害死了!往后久而自明只要你与奴做个主儿便了」于是几句把西门庆说的窝盘住了,是夜与他淫欲无度到次日,西门庆备马,玳安、平安两个小厮跟随,往院中来却说李桂姐正打扮着陪人坐的,听见他来,连忙走进房去,洗了浓妆,除了簪环,倒在床上,裹衾而卧西门庆走到,坐了半日,还没一个出来陪侍只见老妈出来,道了万福,让西门庆坐下虔婆便问「怎的姐夫,连日不进来走走?」西门庆道「正是因贱日穷冗,家中无人」虔婆道「姐儿那日打扰!」西门庆道「怎的那日姐姐桂卿不来走走?」虔婆道「桂卿不在家,被客人接去店里,这几日还不放了来」说了半日话,小顶人拿茶来,陪着吃了西门庆便问「怎的桂姐?」虔婆道「姐夫还不知哩!小孩儿家不知怎的那日着了恼来家,就不好起来,睡倒了房门儿也不出,直到今日姐夫好狠心,也不来看看姐儿!」西门庆道「真个?我通不知」因问「在那边房里?我看看去」虔婆道「在他后边卧房里睡」慌忙令丫鬟掀帘子,西门庆走到他房中,只见粉头乌云散乱,粉面慵妆,裹被便坐在那床上,面朝里见了西门庆,不动一动儿便问道「你那日来家,怎的不好?」也不答应又问「你着了谁人恼?你告我说」问了半日,那桂姐方开言说,说道「左右是你家五娘子!你家中既有恁好的,迎欢买俏,又来稀罕俺们这样淫妇做甚么?俺们虽是门户中出身,跷起脚儿,比外边良人家不成的货儿高好些!我前日又不是供唱,我也送人情去大娘倒见我甚是亲热,又那两个与我许多花翠衣服待要不请你见,又说俺院中没礼法只闻知人说你家有的了五娘子,当能请你拜见,又不出来家来,同俺姑娘又辞你去,你使丫头把房门关了端的好不识人敬重!」西门庆道「你倒休怪他!他那日本等心中不自在他若好时,有个不出来见你的?这个淫妇,我几次因他再三咬裙儿口嘴伤人,也要打他哩!」这桂姐儿反手向西门庆一,说道「没羞的哥儿,你就打他!」西门庆道「你还不知我手段除了俺家房下,家中这几个老婆丫头,但打起来,也不善着紧二三十马鞭子,还打不下来,好不好还把头发都剪了」桂姐道「我见砍头的,没见砍嘴的!你打三个官儿唱两个喏,谁见来?你若有本事到家里,只剪下一料子头发,拏来我瞧,我方你是本司三院,有名的好子弟!」西门庆道「你敢与我排手?」那桂姐道「我和你排一百个手!」当日西门庆在院中歇了一夜到次日黄昏时分,辞了桂姐,上马回家桂姐道「我在这里眼望旌节旗,耳听好消息哥儿你这一去,没有这物件,就休要见我!」这西门庆吃他激怒了几句话,归家已是酒酣不往别房里去,径到前边潘金莲房来妇人见他有酒了,加意用心伏侍问他酒饭,都不吃吩咐春梅把床上拭抹凉席干净,带上门出去,他便坐在床,令妇人脱靴,那妇人不敢不脱须臾脱了靴,打发他上床西门庆且不睡,坐在一只枕头上,令妇人褪了衣服,地下跪着那妇人諕的捏两把汗,又不知因为甚么,于是跪在地下,柔声大哭道「我的爹爹,你透与奴个伶俐说话,奴死也甘心!饶奴终夕恁提心吊胆,陪着一千个小心,还投不着你的机会只拏钝刀子锯处我,教奴怎生吃受?」西门庆骂道「贼淫妇!你真个不脱衣裳,我就没好意了!」因叫春梅「门背后有马鞭子,与我取了来!」那春梅只顾不进房来叫了半日,纔慢条斯礼,推开房门进来看见妇人跪在床地平上,向灯前倒着桌儿下了油,西门庆使他,只不动身,妇人叫道「春梅,我的姐姐!你救我救儿!他如今要打我」西门庆道「小油嘴儿!你不要管他你只递马鞭子与我,打这淫妇!」春梅道「爹你怎的恁没羞!娘干坏了你的甚么事儿?你淫妇言语来?平地里起风波要便搜寻娘,还教人和你一心一计哩!你教人有刺眼儿看得上你,倒是也不依他!」拽上房门,走在前边去了那西门庆无法可处,反呵呵笑了,向金莲道「我且不打你,你上来我问你要桩物儿,你与我不与我?」妇人道「好亲亲,奴一身都骨朵肉儿,都属了你随要甚么,奴无有不依随的不知你心里要甚么儿?」西门庆道「我心要你顶上一柳儿好头发」妇人道「好心肝,淫妇的身上,随你怎的拣着烧遍了也依,这个剪头发却成不的,可不諕死了我罢了!奴出娘胞儿,活了二十六岁,从没干这营生,打紧我顶上这头发,近来又脱了奴好些,只当可怜见我罢!」西门庆道「你只嗔我恼,我说的你就不依我」妇人道「我不依你再依谁?」因文问「你实对奴说,要奴这头发做甚么去?」西门庆道「我要做网巾」妇人道「你要做网巾,我就与你做休要拏与淫妇,教他好压镇我」西门庆道「我不与人便了,要你发儿做顶线儿」妇人道「你既要做顶线,待奴剪与你」当下妇人分开头发,西门庆拏剪刀,按妇人当顶上,齐臻臻剪下一大梆来,用纸包放在顺袋内妇人便倒在西门庆怀中,娇声哭道「奴凡事依你,只愿你休忘了心肠随你前边和人好,只休抛闪了奴家」是夜,与他欢会异常到次日,西门庆起身,妇人打发他吃了饭出门,骑马径到院里桂姐便问「你剪的他头发在那里?」西门庆道「有,在此」便向茄袋内取出,递与桂姐打开观看,果然黑油也一般好头发,就收在袖中西门庆道「你看了还与我,他昨日为剪这头发,好不费难吃我变了脸恼了,他纔容我剪下这一梆子来我哄他只说要做网巾顶线儿,径拏进来与你瞧,可见我不失」桂姐道「甚么稀罕货!慌的你恁个腔儿等你家去,我还与你,比是你恁怕他,就不消剪他的来了!」西门庆笑道「那里是怕他的,我语言不的了」桂姐一面教桂卿陪着他吃酒,走到背地里,把妇人头发早絮在鞋底下,每日躧踏,不在话下到是把西门庆缠住,连过了数日,不放来家金莲自从头发剪下之后,觉意心中不快每日房门不出,茶饭慵餐吴月娘使小厮请了家中常走看的那刘婆子看视,说「娘子着了些暗气,恼在心中,不能回转头疼恶心,饮食不进」一面打开药包来,留了两服黑丸子药儿「晚上用姜汤 吃」又说「我明日叫俺老公来,替你老人家看看今岁流年,有灾没有?」金莲道「原来你家老公,也会算命?」刘婆道「他虽是个瞽目人,到会两三桩本事第一,善阴阳讲命,与人家禳保;第二,会针炙收疮;第三桩儿不可说,单管与人家回背」妇人问道「怎么是回背?」刘婆子道「如何有父子不和,兄弟不睦,大妻小妻争鬬,教了俺老公去说了,替他用镇物安镇,镇书符水,与他吃了,不消三日,教他父子亲热,兄弟和睦,妻妾不争若人家买卖不顺溜,田宅不兴旺者,常与人开财门、发利市、治病洒、禳星告斗都会因此人都叫他做刘理星也是一家子新娶个媳妇儿,是小人家女儿,有些手脚儿不稳,常偷盗婆婆家东西,往娘家去丈夫知道,常被责打俺老公与他回背,书了二道符,烧灰放在水缸下埋着浑家大小吃了缸内水,眼看着媳妇偷盗,只相没看见一般又放一件镇物在枕头,男子汉睡了那枕头,也好似手封住了的,再不打他了」那潘金莲听见,遂留心,便叫丫头打发茶汤点心与刘婆吃了临去包了三钱药钱,另外又秤了五钱,教买纸札物,明日早饭时,叫刘瞎来烧神纸,那刘婆子作辞回家到次日,果然大清早晨,领贼瞎径进大门,往里走那日西门庆还在院中未来看门小厮便问「瞎子往那里走?」刘婆道「今日与里边五娘烧纸」小厮道「既是与五娘烧纸,老刘你领进去,仔细看狗」这婆子领定,径到潘金莲卧房明间内等到半日,妇人纔出来,瞎子见了礼,坐下妇人说与他八字,贼瞎子用手搯了搯,说道「娘子庚辰年庚寅月乙亥日,巳丑时,初八日立春,已交正月算命依子平正论,娘子这八字中,虽故清奇,一生不得夫星济子上有些妨碍,亥中一木,生到正月间,不作身旺论,不克当自焚又两重庚金羊刃,大重夫星难为,克过两个纔好」妇人道「已克过了」贼瞎子道「娘子这命中,休怪小人说,子平虽取煞印格只吃了亥中有癸水,庚中又有癸水水太多了,冲动了,只一重巳土,关煞混杂论来男人煞重掌威权,女子煞重必刑夫所以主为人聪明机变,得人之宠辱只有一件,今岁流年甲辰,岁运并临灾殃,必命中又犯小耗勾绞两位星辰打搅,虽不能伤,只是主有比肩不和,小人嘴舌,常沾些啾唧不宁之状」妇人听了,说道「累先生仔细用心,与我回背回背我这里一两银子,相谢先生买一盏茶吃奴不求别的,只愿得小人离退,夫主爱敬便了」一面转入房中,拔了两件首饰,递与贼瞎贼瞎接了,放入袖中,说道「既要小人回背,用柳木一块,刻两个男女人形像,书着娘子与夫主生时八字用七七四十九根红线,扎在一处上用红纱一片,蒙在男子眼中用艾塞其心,用针钉其手下用胶粘其足,暗暗埋在睡的枕头内又朱砂书符一道,烧火灰,暗暗搅在艳茶内若得夫主吃了茶,到晚夕睡了枕头,不过三日,自然有验」妇人道「请问先生,这四桩儿是恁的说?」贼瞎道「好教娘子得知用纱蒙眼,使夫主见你一似西施一般娇艳用艾塞心,使他心爱到你用针钉手,随你怎的不是,使他再不敢动手打你;着紧还跪着你用胶粘足者,使他再不往那里胡行」妇人听言有这等事,满心欢喜当下备了香烛纸马,替妇人烧了纸,到次日,使刘婆送了符水镇物与妇人,如法常顿停当将符烧灰,顿下好茶待的西门庆家来,妇人叫春梅递茶与他吃,到晚夕与他共枕同床过了一日两,两日三,似水如鱼,欢会如常看官听说但凡大小人家,师尼僧道,乳母牙婆,切记休招惹他背地甚么事不干出来?古人有四句格言说得好
「堂前切莫走三婆, 后门常锁莫通和;
院内有井防小口, 便是祸少福星多」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