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夫人,自元妃生病,好生忧心,日日请人念“消灾经”,求神拜佛,跳神送祟,无所不至。无奈元妃旧病重犯,日重—日。
那日,宝钗过来,见王夫人愁容满面,知是为元妃之病,忙劝慰道;“太太这些日子竟瘦多了。眼看年节快到,事儿多着呢!其实娘娘生病,太医院里御医天天看视,倒比外头市井先生高明多了。太太一着急,若然病倒,娘娘知道,反增病呢!”王夫人点头儿道:“好孩子,你说的是了。”又问了些宝玉的近况,宝钗方去了。
转眼已是除夕到了。荣国府内因元妃生病,冷清清的。贾政从贾母处行礼回来,一坐下便长叹短吁。王夫人间道:“是元妃娘娘病势重了不成?”贾政摇头答道:“娘娘生病,自有御医医治。倒是咱们家家运要倒败了,出了这等不肖子弟。我才吩吩琏儿,明日叫芹儿来问个明白,便来回我。”王夫人道:“芹儿不是在管庵子里的事么?究竟犯了什么事儿?”贾政摇头叹息道:“芹儿这孩子竟是上不得台盘的。听说领了银子,竟在庵子里赌起来,还了得么!明日查实在了,还能让他再管!”王夫人出了一口大气,道:“若不过一时赌一会子,也还罢了。问明白了再说吧!过几日我倒想叫那些小道士、小和尚、小姑子进来,替娘娘念几日‘消灾经’,做几天法事。芹儿来时,你就捎个信儿给他吧!”
贾政点了点头儿。因叫王夫人先睡去,不必在此守岁了。叫过彩云来剪了蜡烛,便坐下看起书来。彩云忙斟过好茶,又搬过来一个熏宠。拿过手炉,用铜箸拨了拨,递与贾政。贾政道:“你也睡去,今儿守岁,我一个人就看看书吧!”彩云方退出去。
这里贾政一人秉烛独坐,翻开昭明太子辑的《文选》,圈圈点点,点了一篇贾谊的《过秦论》上简,微觉有些倦意,便伏案打起了盹来。
贾政这里恍恍惚惚,朦胧中似见悲戚戚走来一个女子,竟是寻常妆束。走到跟前,竟至作了一揖,口称:“爹爹!”贾政只道探春回来了,定睛审视,乃是元春,不禁大吃一惊,道:“娘娘为何如此妆束了怎的不在深宫安荣尊贵?政等仰仗大德不已。为何一人,夜静更深,潜逃至此了皇上若然知之,政一家百口,灭门之祸至矣。还不趁此夜深无人之日寸,作速返回宫去。”
元春含泪答道:“儿已享尽人间富贵,如今身不由己,再也不做那娘娘了,从此也再回不去宫中了。只因感念父母养生之大德,特来一别,并有一言相告。”
贾政忙要跪下,恭听圣谕。元春拉住说道:“儿已再不是什么娘娘。如今过了虎年,便是丁卯兔年。除夕一过,警幻姐姐已来接我返回太虚幻境。爹爹竟是不用拘礼的。”贾政方才罢了。可一听什么太虚幻境,甚感茫然。道;“难道皇上竟要打发你去那地方出家去幺?”元妃摇头答道:“非也,此乃天机,不可泄漏。爹爹且放心吧。想咱们贾氏自尊祖父建功立业已来,栉沫皇恩,赫赫扬扬,已历百载。当今天子,隆恩盛德,也曾眷顾殊甚。可天下没有个不散的筵宴,依儿的意思,趁这会子还来得及,爹爹何不退步抽身,率诸子弟返回南京老宅,研读诗礼,力事稼穑,只怕还能保一家数十百年。若一味迷恋功名,追虚逐妄,贪此利禄,只怕好景不常,一旦倒塌了下来,就真真的‘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了。爹爹实该广置祖茔产业,率诸子弟返回金陵,图久远之计要紧。儿说的话,爹爹定要切记。”
贾政俯苜恭听,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待还要再问什么,只见两个丫髻小鬟走来请元春升舆,说:“警幻等得不耐了呢!”元春遂泪水双流,对贾政、王夫人一揖,倏地不见了踪影。
贾政陡地惊醒过来。只听王夫人从梦中呼唤元妃,贾政心知有异,好生吃惊,忙叫醒王夫人,问道:“你梦里瞧见什么了?”王夫人哭着说道;“方才我于梦中,见娘娘来同我作别,说从此不再做娘娘,叫咱们及早退步抽身,不必恋那利禄功名。还能保住些时日。”贾政道:“奇怪,我方才也做此梦来着。想咱们娘娘必薨逝了,特意来托梦给咱们。如今方子时三刻,往哪里打听消息去?去叫珍哥、琏儿,事情没弄明白,反吵得人心慌乱了。”王夫人道:“正是这话,不如等天亮时,打发人去是正经。如今可不已是兔年了。记得那年有个算命先生,说她‘虎兔相逢,于身不利’,咱们竟没放在心上。看看虎年刚过,已入免年,可不正应了虎免相逢的兆头儿了?”贾政撂头答道:“算命先生的话,哪里都能信得,只这事儿有些蹊跷罢了,”
夫妇两个相向而坐,垂了一夜的泪,又惊又痛,又惧又悲。次日一早,忙叫来珍、琏等人,立即去打探。不料果然从钦天监阴阳司得到消息:元妃于昨夜子时三刻薨逝。且未按贵妃仪礼发丧。一时,贾府内哭声惊天动地。贸母、王夫人哭得昏厥过去,赦、政、珍、琏、宝玉诸人都过来看视。尤氏、李纨、宝钗诸人都于一旁陪着哭泣。
凤姐儿得知此消息,也叫平儿扶着,勉强支持起来,一径来至贾母房中。贾母刚苏醒过来,犹垂泪不已。见凤姐进来,落泪说道:“你病才好些,又过来做什么?若再倒下,越发没个撑持的人了。”凤姐儿一面垂泪答应,一面劝贾母说道,“娘娘不升仙,已是升仙去了。老祖宗也该看得开些才是。若哭坏了身子,越发使儿孙们不安了。”贾母摇头儿哭道:“只怕过会子咱们就要倒塌了呢!偌大一个家业,没了娘娘,谁还撑得起来?!”一句话,道出贾母哭昏过去的缘由。凤姐连忙劝说道:“娘娘虽已归天,老祖宗还健在,想必皇上也还念娘娘旧日恩情,不至动咱们什么的。如今,咱们不打起精神,一个个反倒垂头丧气,只怕才真的要不打自败呢1老祖宗想想,是这个理数不是?”
一句话提醒了贾母,忙拭干眼泪,吩咐众人从此不许哭泣。各干各的事儿。
贾母也自挣扎着坐起来,反觉精神好些。因叫鸳鸯、琥珀扶着四处走动。众人见贾母如此,果然都安静下来。从此,凤姐儿也挣扎着起来办些事情;且说贾琏因元妃薨逝之事,迟了几日。这日,叫旺儿备马,主仆数人骑着,一径来至水月庵前。也不叫人通报智通,便闯进去,来至庵子的后院。见贾芹正同外面一伙浪荡子弟大呼小叫,在树荫下抢红宝。旁边几个小姑子正在一旁斟酒送茶玩笑。贾芹只顾呼叫,没见着贾琏。多亏智通见了,忙迎上前去,高叫了一声:“琏二爷来了!”
贾芹方吃了一惊,一时手脚无措,吓得骰子落了一地。几个浪荡子弟知道不好,早溜得无影无踪。
贾琏铁青着脸,走过去瞪了池半晌,方哼了一声,道:“很好,芹儿,这里是你赌钱玩乐的地方?平时说庵子里办事,竟是办的这事了?你在这里称王称霸,谁还敢哼半个不字儿?闲了叫姑子们陪着玩,打量咱们是死人呢!”
贾芹吓得魂不附体。两脚不由自主,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口里只喊,“求叔叔饶恕,担待侄儿一遭儿。”贾琏过去,踢了贾芹两脚,叫旺儿等带他上马,道;“回到府里,听老爷发落。”贾芹更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时,回到贾府,贾琏吩咐:暂住在外面厅上一间小屋内。贾芹哭着求饶道:“好叔叔,亲叔叔,我家尚有老母,侄儿年轻,一时糊涂,你就不肯看顾么?”贾琏道:“糊涂东西,再不想想你平日间的所作所为。如今老爷已知道了,连我还落不是,叫我如何看颐你?都是你替府里挣了好名声,这会子还有脸只顾求饶尸贾芹见贾琏动了真气,不敢再求,只呜呜哭泣不止。贾琏气得骂道:“好没出息的东西!当日你何等趾高气扬来?如今又。下得如此。好好儿地想想吧!明日且随我去见老爷。”说完,走了出去,吩咐旺儿与他些饮食,方回到了屋里。
贾琏见了凤姐,抱怨道:“你如今生病,也背晦了。芹儿庵子里做的事也不知道么?”凤姐儿道:“芹儿庵子里做了什么?庵里的老姑子也没见来说。”贾琏冷笑着道:“庵里老姑子会来说么?自是一鼻孔儿出气的,从中不知道营了多少利!如今闹得老爷也知道了,叫我查去。今日我到了庵里,你猜,芹儿在做什么?”凤姐道:“想必出外赌钱去了。”贾琏道:“若果真在外面睹,也还罢了。竟在庵子里摆赌,大呼小叫抢红宝,小尼姑们还给那些浪荡混账行子们送茶递水,就差没让人搂着亲嘴儿子。哪里还像一个庵子!老爷知道,还不知气得如何呢!”
凤姐儿一想,贾芹原是自己派去的,不料如今惹出这些祸事。不如打发去了,省得别人议论,便道:“如今娘娘已升了仙,留着这些小和尚、小道士、小尼姑们有何用处!竟是发落下去,还可省些钱粮。不如明日趁此回老爷一声儿吧!”贾琏点着头儿出去了。
一时,贾芹之母杨氏进来,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见了凤姐,忙请安问好,道:“婶子病体好些了不成?早该进来请安的,因芹儿常没在家,家里事几多,竟耽误到如今。心里总也天天念着婶子来着。”凤姐道:“难为嫂子想着,如今吃了些药,已太好了。”
杨氏边抹眼泪边说道:“芹儿能在庵子里办事,都是婶子待咱们的一片好心,肯看顾我娘儿们。我和贾芹,哪天不念上婶子几遍。芹儿如今不知犯了什么规矩,听说拘在前厅屋里。婶子心肠奸,就可怜可怜你侄儿年轻不懂事,好歹在叔叔跟前说说,饶了这一遭儿,日后定不敢再犯了。”凤姐微笑着道:“你儿子的事,我压根儿不知道。如今病了,哪里还有精神管这些闲事。他二叔不过奉老爷之命,领了他来。老爷可是要亲自过问的呢!”
杨氏一听贾政亲自过问,知道犯得不轻,吓得不知如何力、好。因还求凤姐说道:“我如今老了,通共就只这么个儿子。只求婶子看在我这老面皮上,求求叔叔,在老爷跟前遮掩几句,只怕也就掩过去了。”凤姐笑道:“能掩过去,还有不遮掩的么?你也该问问你那儿子,平素间庵子里做的事情,可饶呢还是不可饶。如今连我和他二叔都有了不是,还有脸面去求老爷不成?我们臊还臊不过,来呢!这事能化小,算是芹儿的福,不能时,只能由他自作自受了,嫂子见着芹儿,多管教管教他,你也放宽心些,没的急出病来,反不好了。”杨氏点了点头,见凤姐不肯帮忙,也无可奈何,只好站了起来,硬着头皮说道:“婶子好生保养,我如今且看看他去。这个孽障,;叫我如何是好!”凤姐只叫她宽心,说;“闲了还过来坐坐,说说话儿,”并不提贾芹之事。杨氏见事已无望,只好哭丧着脸走了出去。心里好生气闷,想;真是偷鸡不着反蚀一把米呢!白花了这许多东西。自去看望贾芹不提。
且说宝玉自元妃薨逝,竟日昏昏沉沉,忽忽若有所失。想自己从小儿与元妃姐姐同侍贾母,得她尽心教养,未入学前,已记得几千字在腹牛,虽系姐弟,原亦情同母子。以后她选入宫中,因皇上恩宠,册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为贤德贵妃,实实尊荣至极。如今溘然薨逝,且不按贵妃礼仪发丧,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所谓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又何尊贵之有?荣华之有?想到此,不由得独自一人,信步来到园中。
谁知许多时候不来,园中竟是大变样了。如今已是初春,却一路寒风侧侧,满目凄凉。那宏丽的亭馆,几处重门静掩,深锁东风。那些花草树木也萧萧疏疏的,宝玉似觉入了寂寥空漠之境,徘徊踯躅了一会,不知不觉,已至大观楼前。
只见庭院寂寂,雀鸟乱飞。含芳阁几处彩绘也已经剥落,画栋雕窗结了好些蛛网。于庭前徘徊多时,便靠着栏杆坐下来。想,元妃回家省亲之时,何等繁华热闹。园子内悬灯万盏,花影缤纷,兰宫桂殿,鼓乐声喧。说不尽的富贵风流,万人钦仰。如今,曾几何时,便已人亡物变,玉碎珠沉。园子里连人影也见不着几个了。如此凄冷,令人毛骨悚然。以后一个人、只怕不敢进来了。
宝玉此时神情十分凄侧,一时想到元妃教诲之恩,一时又想到她赐“金玉良缘”之憾。不免叹息着道;“姐姐既疼爱宝玉,为何不解宝玉的心意!既不解我的心意,为何便要赐人婚姻!既要赐人婚姻,自然为了赐福于我!既为赐富于我,为何不赐我与林妹妹,却要赐我与宝姐姐呢?如今,林妹妹已经死了,姐姐爱我,实则害之。我如今能有伺乐,能有何福!彼苍者天,是你置我于此万不能堪之境,欲死而不可得!姐姐死而有知,能无憾乎!”宝玉数数落落,徒增了一腔幽怨,仿佛不是为了凭吊元妃,倒是来责备她的了。
他正在那里艾艾怨怨,悲痛感伤之际,似从云端走出了老太太,正在为元妃娘娘祝告:“我已告诉林丫头在天之灵,说元妃娘娘知道她是清白无辜的了。”一时,似又见黛玉从天上走来,对老太大说:“老太太放心,元妃娘娘如今已悟了过来,知道这富贵荣华乃是虚妄,不是叫舅舅回南方老屋力事耕稼去么,我哪里还怨恨于她!”
宝玉正要呼唤黛玉,却忽地惊醒。便用手揉了揉眼睛,细细思忖,这些话,可不是老太太和鸳鸯姐姐告诉过的,如何今日便都凑在于一处?想元妃姐姐死得何等惨伤,自己悲痛还无以自慰,为何反来怨恨于她,自己竟成何等人了?想到此,又为元妃的遭际伤叹不已。
那宝玉正在冥思默想之时,忽听背后有人唤二哥哥,知是惜春,忙拭干眼泪,转过身来。
惜春问道:“你一个人进来是为凭吊元妃姐姐么?我也想来看看她,不想遇到了你。”宝玉道:“想大姐姐生前荣耀至极,万人钦仰。如今不过一杯黄土,叫人悲痛得了不得。”惜春道;“我见你一个人对着树影长嗟,抚朱栏而独坐,痴痴呆呆的,就知道你是来凭吊的了。像元妃姐姐这样尊荣的人,尚且薄命如此,将来我可怎么样呢]故我打定主意,与其那时遭人践踏,不如即早退步抽身。”宝玉道:“妹妹乃高人洁士,却也要往宽处想才是。想你还如此年轻,哪里真的就没有路可走了!”惜春叹息着道:“这府里除你和几位好姐妹外,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咱们且走着瞧,那时,只怕也由不得人了。”
二人正议论着,见一个婆子来扫庭院,惜春便邀宝玉到栊翠庵看妙玉。宝玉便同惜春一道盘山而上,两个来到了栊翠庵。邢岫烟也在这里,妙玉正在同她讲论诗文。见他二人来了,笑起来道:“今日倒来得齐全,你二人可是先约下的了”惜春道:“我无意中碰见了二哥哥,便约他一道来,想你不会介意的吧!”妙玉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正论诗呢,你们来了,岂不多了两位。”一面替二人斟上了茶,岫烟道;“如今都散了,难于聚会。今日,不想能碰到你们。”宝玉道:“方才你们在讲论诗文,竟是讲论些什么?且说出来我们听听。”岫烟道:“方才我们提到女子中也有才人,也有作好诗的。像许穆夫人的《载驰》,班婕妤的{纨扇》,蔡文姬的《悲愤诗》,以后的谢道韫、上官婉儿、李清照、魏夫人,哪个不是才华出众!”
妙玉道:“我且让大家看看南宋末午管夫人的一首诗,才真真的有些意思。这管夫人能诗画,工书法,有运笔成风的声誉,和丈夫赵孟兆页合绘了一幅《春江垂钓图》,在艺苑诗坛都传为佳话。”一面说,一面取出来一幅墨宝,递与宝玉。
宝玉接过,边看边喜欢地说道:“这首诗,倒真真的是个有晶节的。比赵子昂先生远胜多矣。”
惜春道:“到底是什么诗,也念出来听听。”宝玉念道:
人生贵极是王侯,浮利浮名不自由。争得似,一扁舟,弄风吟月归去休,
惜春忙近前去看,不觉点头儿叹息道:“果然气节不凡。听说以后赵子昂没有听她的劝告,宋亡后投降了元朝,纵有千般才情,也就不算什么了。”宝玉感慨万千,道:“女儿尚且知道民族大义,有羞耻之心,世上男子,竟是不如,真真的令人愧煞。妹妹还记得花蕊夫人的诗么?‘君王城头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何等的忠愤!当今天下须眉尽俯首矣。”惜春、妙玉、岫烟无不点头称是。
大家又议论了一会,什么诗出天然,诗三百皆为天籁和鸣之声。妙玉则说:“作诗若求与古人同,不若求与古人异,有异方为新声,方才有自己的建树。”岫烟却摇头说道:“哪里便能达到你说的境界。还如杨诚斋所说,初学诗须学古人好语、或学两字,或三字,始乎摘用,久而出乎肺腑。”
大家正谈论得高兴,秋纹、春燕却找了来,道:“原来二爷在这里,害得我们找了一圈儿。如今园子里如此玲清,二爷倒一个人进来。二奶奶还罢了,太太急得什么似的,叫我们来寻。”
惜春道:“我只当又是什么贾雨村来了,老爷打发人寻你呢!”宝玉道:“贾雨村如今已经飞黄腾达,见咱们家颓败如此,哪里还肯再相与!”惜春、岫烟都叹息说;“真是千没廉耻的小人!当初真不该结识他。”妙玉道:“忘恩负义之徒,天下比比皆是,又何止一个贾雨村!”
大家叹息一会,方才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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