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省亲”素材源于“康熙南巡”,并与曹家接驾康熙帝的历史契合
刘心武先生说:“第十六回实际上讲的是雍正暴亡和乾隆登基的情况,整个故事发生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小说节奏加快,说‘老爷又往东宫去了’,然后就写到贾元春不但‘才选凤藻宫’,而且得到皇帝的特许,还可以回家省亲了,于是贾府开始为省亲做准备了,这对贾氏宗族是一件天大的事,大家都很喜悦。”这里他把“元妃省亲”和“康熙南巡”看作是前后两个历史事件,从“元妃省亲”上溯二十年,正好是“康熙南巡”那个时间段,与目前学术界将“元妃省亲”的素材源于“康熙南巡”的研究有很大区别。
甲戌本第十六回回前总评说:
借省亲事写南巡,出脱心中多少忆昔感今。
学术界对脂砚斋这句批注形成共识:“元妃省亲”的素材来源于“康熙南巡”。元妃省亲的故事背景,小说在第十六回通过贾琏乳母赵嬷嬷和凤姐的对话,非常精彩地披露了当年接驾的盛况。
凤姐笑道:“若果如此,我可也见个大世面了。可恨我小几岁年纪,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没见世面了。说起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比一部书还热闹,我偏没造化赶上。”
赵嬷嬷道:“唉哟哟,那可是千载希逢的!那时候我才记事儿,咱们贾府正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修理海塘,只预备接驾一次,把银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
凤姐忙接道:“我们王府也预备过一次。那时我爷爷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的外国人来,都是我们家养活。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
这一段对话描述的“太祖皇帝仿舜巡”,是由“元妃省亲”引发的。历史上康熙六次南巡,惟有曹家接驾四次,都住在曹寅任职的江宁织造府。在小说中也说是六次,其中贾府一次,王府一次,惟有“江南的甄家”接驾四次。可见,小说文本艺术地再现了“江南的甄家”四次接驾“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红楼梦》文本中这一素材,来源于曹家接驾康熙皇帝南巡的史事,描述与曹家的历史契合。
美国史学家史景迁在《曹寅与康熙》一书中也持同样的看法,他说:
正史和野史中都没有更多曹寅与南巡有关的公开信息。如果没有曹寅的孙子曹沾所写的小说《红楼梦》,这些南巡对个人的任何影响都不得而知。小说十八回描写了皇妃元春回贾家省亲的场景。这一回对省亲写得细致入微;家族铺张的准备和元春随从的排场都暗示这正是皇帝巡视在小说中的变形。
贾家的豪华确切反映了曹寅日复一日为康熙准备奢侈的酒宴和演出的实情。虽然作家从未说贾家如何筹款,其中差额可以从曹寅作为主管丝、铜、米的朝廷官员的活动中补足。虽然曹家没有皇妃,曹寅的两个女儿都嫁给了郡王,皇帝亲自关心这些婚事,命令正白旗包衣佐领主持曹寅大女儿的婚礼安排,并赐御宴。因此曹家社会地位在上升,它富裕并且得到皇帝亲自关注。
对曹寅的孙子曹沾来说这些事必定是家族中口耳相传的见闻,他在小说里利用了这些逝去的辉煌。当然他也同时运用了自己亲身经历的家庭事件,很可能,他那嫁给镶红旗郡王讷尔苏并生下男嗣的姑母,在他幼年时的省亲令人难忘。有时曹沾也有如实反映往事的精确描述,这表明除了家族传闻和个人经历外,他还可以利用史录。
显然,国内外的学者见解颇同,把小说中“元妃省亲”的描写,视为“康熙南巡”的艺术再现,是艺术真实对历史真实的变形、夸张和虚构。对这种小说家的创造,脂砚斋用“出脱”二字,美国学者史景迁用“家族铺张的准备和元春随从的排场都暗示这正是皇帝巡视在小说中的变形。”意思都一样,结论是:“元妃省亲”素材源于“康熙南巡”。而刘心武先生将它们并列成两个前后相隔二三十年的历史事件,其用意很明显,依照“康熙南巡”为历史坐标,定位“元妃省亲”的历史年代,即雍正去世、乾隆登基之际,与他“秦学”的历史背景合榫。
另外,围绕着“秦学”故事的框架,把小说里叙述贾政:“老爷又往东宫去了”的“东宫”,解释为太子弘历住的地方。“东宫”一般指皇储住的地方,但小说里写的“东宫”不是指太子住的地方,而是后妃住的地方。《汉书刘向传》:“大将军秉事用权……依东宫之尊,假甥舅之亲,以为威重。”颜师古注:“东宫,太后所居也。”《公羊传僖公二十年》:西宫者何?小寝也。小寝则曷为谓之西宫?有西宫则有东宫矣。“何休注:礼,诸侯娶三国女……夫人居中宫,少在前;右媵居西宫,左媵居东宫,少在后。”从小说的叙述,贾政入朝,从皇上那里出来,“如今老爷又往东宫去了”,不正是去后妃那里朝贺“元妃”吗?由此可知,刘心武先生揭秘《红楼梦》,不是从《红楼梦》文本出发,而是按照自己预定的“秦学”框架,去《红楼梦》文本中找一些和自己的观点能拉上的材料,甚至是只言片语,拿来证明自己的观点,而不是整体的审视,从文本中把握基本的内涵。
预示贾元春死亡的那首《恨无常》。关于“无常”一词,刘心武先生的解释不确切。他说:“什么叫无常啊?如果始终不好,就叫常不好,始终好就叫常好;情况总在变动中,没有什么是可以持久的,而且往往那变动也无法预测,因此也就无法控制,无法避免,这才叫无常。”“无常”一义,是梵语的音译,指世间万物都是变易的,有生就有死,有成必有毁,有合必有离……不存在永恒不变的东西。不是“无法控制”、“无法超脱”、“无法预知”的意思,本身就是处在生灭变异之中,在生死存灭之中轮回。另一义特指“死亡”。《性命圭旨》亨集:“忽一日无常到来,则懵懵然而去矣!”鲁迅《书信集致台静农》:“忆前年曾以布面《外套》一本见赠,殆其时已有无常之感。”《红楼梦》“无常曲”便是取此义: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芳魂消耗。
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从“死亡”引申出封建时代所谓的勾魂之鬼。鲁迅《朝花夕拾无常》:“至于勾摄生魂的使者的这无常先生,却似乎于古无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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