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王熙凤是在撒谎,哪里是外头商量的?分明是她私自裁减克扣,拿去放债了。她说自从她经手发放月钱,每月连日子都不错,事实如何呢?三十九回又写了袭人和平儿这样一段对话:袭人问道:“这个月的月钱,连老太太、太太屋里还没放,是为什么?”平儿见问,忙转身到袭人跟前,又见无人,悄悄说道:“你快别问!横竖再迟两天就放了。……这个月的月钱,我们奶奶早已支了,放给人使呢。等别处利钱收了来,凑齐了才放呢。”一吊钱也捞,有个空就钻,这就是王熙凤所说的“千凑万挪”。就这样,她的体己钱不到一年就可以搞到上千的银子。
第三个原因:贾府的房族之争。
王熙凤协助管理家政,使得她有机会能够抓权,用权,哪怕一点小的权利也要张扬自己,突出自己。为了牢牢把握这一切,她和贾琏一起住在了靠近贾政、王夫人这一边。王熙凤本来是贾赦和邢夫人的儿媳妇,但因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内侄女,他们夫妻俩和贾政、王夫人亲近,并日益得到贾母、王夫人的宠信,地位飙升,导致王熙凤从一开始就陷入贾府的房族之争当中。恨的邢夫人骂她“专拣着高枝攀”。随着贾府内部矛盾的明朗化,邢夫人开始打击她。因为她毕竟是媳妇,永远上面有个婆婆管,只不过在前期凤姐靠着贾母这棵大树,这种由房族之争而带来的婆媳矛盾还不明显,但是心存芥蒂。
贾赦欲讨鸳鸯为妾,邢夫人去找王熙凤想办法,王熙凤一听,便劝其打消这个念头,她说:“依我说,竟别碰这个钉子去。老太太离了鸳鸯,饭也吃不下去的,哪里就舍得了?……太太别恼,我是不敢去的。明放着不中用,而且反招出没意思来。老爷如今上了年纪,行事不免有点儿背晦,太太劝劝才是。比不得年纪轻,做这些事无碍。如今兄弟、侄儿、儿子、孙子一大群,还这么闹起来,怎么见人?”(第四十六回)王熙凤这番话至情至理,句句是实话。
第一,贾母离不开鸳鸯,纳妾选择的对象不妥。
第二,借贾母的话批评贾赦一味的好淫,不知廉耻。
第三,从伦理上讲也应在后辈面前检点自己的行为。
不料这番真情实言反倒招惹邢夫人的不满,邢夫人冷笑道:“大家子三房四妾的也多,偏咱们就使不得?……我叫你来,不过商议商议,你先派一篇不是。”
善于看人家眼色说话的王熙凤马上意识到了邢夫人一向秉性愚弱,一味的顺承贾赦,同她讲这些话,非但起不到作用,反使她嫌恨自己。何况平素婆媳还有些积怨,不如顺情说好话,让她去自讨没趣。于是一反刚才的态度,陪笑道:“太太这话说的极是。我能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轻重?想来父母跟前别说一个丫头,就是那么大的一个活宝贝,不给老爷给谁?背地里的话,哪里信得?我竟是个呆子!……”
王熙凤巧舌如簧,翻手覆云,不仅顺着邢夫人的意思,曲意逢迎,而且还替她出主意,似乎一瞬间变了一个人。王熙凤的性格结构中两极对立的要素互相渗透、互相交织,以至彼此消融,常常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既包含着善,又包含着恶;既包含着真,又包含着假;是同一性格要素下两种不同的表现形态,呈现出两副不同的面孔。深刻地揭示了贾府房族之争使人的性格发生扭曲,只有说假话,才能生存,即使像王熙凤这样身份的人也只能这样。
王熙凤的性格及其命运是《红楼梦》所涵盖的叙事内容,与宝、黛、钗爱情悲剧不同的是:它的叙事视角是放在婚姻家庭中,泼墨描写封建大同伦理规范和以男性为中心的封建礼教,无时无处不在地束缚和制约着人们的行为和意识。而王熙凤为了个人的尊严、欲望的实现,在对抗封建伦理和封建礼教的不合理性及虚伪的同时,也在扭曲自己,异化自己,她开拓自身生命的同时,也走向了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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