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李知其先生未免有顾后不顾前之嫌——他这些话见于《红楼梦谜》的下篇第三章第七节,而在上篇第一章论述贾母这个角色时,他已经反复解释过“女先儿”和“女先生”两个词了。他说“女”与“汝”通,“先儿”可视作“前儿”,是影射孝庄文皇后下嫁多尔衮的史实,所以书中有“两个女先儿”的话,实际上是说“你们两个人先前的事”《红楼梦谜》上篇,第47至第48页。。庚辰本不要说了,因为李知其看不起脂本,包括李知其推崇的附有王、沈评的程甲本,这一回也作“女先儿”,可见不是抄写者的笔误,否则对“两个先女儿”的索隐便失去了意义。既然如此,既然说书人叫女先儿,称曹雪芹为先生,和说书人有什么必然联系呢?比如我们称李知其为先生,总不至于误认李先生为说书人吧。何况,绝大多数治红学的人,都认为八十回以后的文字不出自曹雪芹的手笔,因而呼雪芹为先生不是曹雪芹“自称”,而是他称,毋庸说,倒是顺理成章的事,或者称谓上的这一特点恰好可以证明《红楼梦》后四十回的作者是另外的人。而第一回里出现曹雪芹三宇,直呼其名,未标先生,是由于曹雪芹自己写的。这样推论,不是情理均通吗?可见,李知其先生的论证导致了自己观点的反面,一定为他始料所未及。
杜世杰的《红楼梦原理》和李知其的《红楼梦谜》都是非卖品,自然局限了影响范围,1980年台北三三书坊出版的《红楼猜梦》,则是公开的出版物,中心内容是探讨索隐派最关注的两大问题——作者问题和影射问题。不过该书在写法上有自己的特点,一改过去索隐派用拆字、谐韵、类比寻求影射的惯常作风,转而集中使用考证派搜集和发现的关于曹雪芹家世的大量历史资料,包括备受考证派重视的脂批,由这些材料来充实他假设的关于作者和影射问题的基本构架。从理论上说,《红楼猜梦》的作者赵同所做的,是把考证派和索隐派结合起来的一种尝试;在方法上,他是用考证的方法来达到索隐的目的。他的结论是,《红楼梦》原稿的作者是曹,曹雪芹只是个批阅增删者;书中内容是影射康熙末年诸皇子争夺储位。具体设想是这样的:
《红楼梦》最初有个原稿,此稿的作者乃是曹。此人,乃曹雪芹之父也。
曹继承他的祖父曹玺、伯父曹宣和堂兄曹颙之后,担任曹氏第四任的江宁织造,不幸此一“世袭”的职务,由于后台老板康熙皇帝去世,被雍正皇帝一棍子打垮,于雍正六年初被抄了家,此后移居北京,下落不详,大概不外是过穷日子吧!
曹上一代一直受康熙帝的宠信,和皇帝家往来亲密,本是个富豪之家。曹从小就巴结上了当时的太子允礽,自以为这一宝押下去,将来必定会飞黄腾达,强爷胜祖。没想到皇太子没福,被康熙帝废掉了,太子一废,其他皇子们大肆活动,暗中争夺起来,最后被雍正抢到了帝位;曹当初那一宝押错了地方,害得他不但没有升官发财,还把“世袭”的江宁织造搞砸了。想来自然懊恼之至,而且也觉得非常对不起祖宗。
抄家之后,一口怨气,无处发泄,闷得发慌,便想起写小说的念头。要把当初诸皇子们夺嫡时的纠纷始末记载下来,也顺便想骂一骂抄他家的雍正帝。可是兹事体大,不能大明大白的直书其事,于是他设法把这本小说编成一个大谜语,取名《石头记》。
他用他家当初织造府的花园当布景,让他自己家族的亲属们当演员,串演一出夺嫡的戏文;不过为了遮人耳目,所以把事物都缩小了,看上去像是小娃儿们在玩家家酒。
别小看了小孩子们的家家酒,模仿起大人行动,也一样有板有眼,又像真的,又像假的;就这样,曹把当年诸皇子的事迹,夹带混和在曹氏日常生活里,煮了一锅糊涂粥,都倒在家家酒里了。
他在这本《石头记》里,曾把他幼时亲见康熙第六次南巡时曹寅接驾的事,写成元妃省亲,然后一路写来。他的一位最亲近的亲人,用脂砚为笔名,在抄好的稿本上加写批语。写作工作,前后花了十多年时间;起初还很顺利,但到后来,渐渐地便感到困难了,主要是他用来办家家酒的两味主料——皇室纠纷史和自己家族史——常常混合不匀,顾此失彼,本想写得令人真假莫辨,但后来渐渐办不到了;尤其是写到皇太子二次被废,假扮的雍正皇帝快要露出狰狞面目以后,许多情节不好安排;勉强写来,又怕泄露机关;想一想身家性命交关,冒险不得,终于决定忍痛牺牲,把后半段的文字毁去,打算重写,结果没有成功,曹便去世了。脂砚悲痛之余,决定完成他的遗志,便把这本《石头记》原稿文给了曹之子雪芹;这时候是乾隆十四年左右,雪芹年近而立,诗文根底不弱;接下任务后与脂砚商量,认为原稿仍嫌太显眼,必须整理修改;于是雪芹便开始了披阅增删的工作,脂砚则继续为改文誊抄和作批。但为了某种原因,一次改完,又重新再改,一连改了五次,脂砚也就批了五次;所以这本书原来的全名便叫作《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全部内容被曹雪芹分成八十回,但仍没有后文。
到了乾隆二十四年,脂砚老病不能执笔,便委托另一至亲畸笏主批;畸笏与雪芹继续工作了三年,写了一些续文,可惜这些续文都是片断故事,没有连接起来,而曹雪芹却死了;这些续文也就都散失了。其后畸笏又把这没有结尾的八十回加了几次批,并改名为《红楼梦》,公开抄传,立即风靡了许多读者;到现在还有不少当时的手抄本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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