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与百年中国》是我《红学》一书的增订版。《红学》的写作,是我从文学研究转向学术史研究的一个过渡。因此我把《红楼梦》研究当作一个学科,探讨了她的学科树义以及形成和发展的过程。实际上是从学术史的角度来解剖一个具有典范意义的现代学科。
《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警幻仙姑向他传达荣宁二公的口头指示,说:“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流传,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这是说《红楼梦》里贾氏家族隆替兴衰的故事,是以1644年清兵入关(顺治元年)到1744即乾隆九年左右这一百年的历史环境为背景的。而1744年正是曹雪芹开始写作《红楼梦》的年份。他显然从“百年”这个具有历史轮回意味的时间概念里获致一种“暗示”,因而产生了文学创作的灵感。因为第十三回秦可卿托梦给凤姐曾再致其意:“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生悲,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这应该是作者点题的话。晚清徐兆玮《报馆杂咏》:“说部荒唐遣睡魔,黄车掌录恣搜罗,不谈新学谈红学,谁似蜗庐考索多。”诗后有小注:“都人士喜谈《石头记》,谓之红学。新政风行,谈红学者改谈经济;康梁事败,谈经济者又改谈红学。戊戌报章述之,以为笑噱。”如此说来,莫非“红学”当产生之初,就与“新政”成一互相矛盾之对立物,两者不可在同一时空下求同兴并盛耶?康梁事败,时在戊戌,即清光绪二十四年,公历为1898年。到如今恰好又过去了整整一百年。这一百年的红学,情形是怎样的呢?我们作为《红楼梦》的读者、爱好者、研究者,从这个一百年里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启迪或“暗示”呢?
王国维感叹:“百年顿尽追怀里,一夜难为怨别人。”陈寅恪同发一慨:“遥望长安花雾隔,百年谁覆烂柯棋。”虽然,学术思潮的更替与嬗变是事物的常态。有盛必有衰。梁启超把学术思潮类分为启蒙期、全盛期、兑分期、衰落期,并以佛家“流转相”之生、住、异、灭给以概括。这些个嬗变的时期和段落红学全都经过了。
《红楼梦与百年中国》原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此次虽改由中央编译出版社重新出版此书,我在感谢曲建文先生的同时,仍然要向蜚声海内外的杰出出版家王亚民兄深致谢意与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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