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不少号称“空中飞人”的人,一年在几个大陆间来回穿梭,去趟美国比我出门打个的士还要容易。他们虽然也叫苦叫累,但以我的小人之心揣度,觉得那也是寻常人享受不到的苦累,所以他们的呻吟声中,也硬是让我听出了些显摆的意思。不过其中有一个,他一叫苦,我们就都很同情他。不知道他是运气特别好,还是长的样子比较引人注意,反正他来回美国加拿大,没有一次不被抽中查行李的。开始我还以为是外国人歧视中国人,后来有一次与他同行,才发现完全就是低概率事件,前后全是中国人,也抽到查他。
那天他大概是被抽的多了,虱多不怕痒,又或者是想在我面前显示一下他同海关人员的熟络,总之因为某种不可解的原因,该飞人开口同海关官员说,“难怪有人说你们也是极权国家啊。”此话一出,本来海关脸上还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跟变脸似的,尚未看清就不见了,阴着脸把朋友拉进小屋,搞一条比人还高的警犬把朋友全身上下闻了个遍(据朋友说,后来他洗了一个月的澡,都洗不掉那心理阴影),行李翻了个遍,样样东西全拿出来试了一遍,就差没让朋友把箱子里所有的衣服连带内裤都穿上以表示不是一个二道贩子。
两个小时后,朋友拖着乱七八糟的行李灰溜溜走出来,看到我就像劫后余生见了亲人一样。他一面奋力把东西塞回箱子,一面恶狠狠地说,“等咱有了钱,也买两部飞机,一部用来开,一部用来……”我赶紧打断他说,“前车之鉴,那个字千万不能出口,这是在美国,小心人一会儿又把你当恐怖分子抓起来,可不是两个小时就能出来的了。”
朋友赶紧掩口,东张西望了一阵,便狼奔鼠突而走。出了机场,想想还是郁闷,一路跟我讨论为什么小人物有了一点小权力,便如此作威作福起来。我就安慰他说,人之常情嘛,权力如果不是拿来利用的,那哪里还有那么多人要去争权夺利呢?
不过权力这个东西,尤其是小权力被人乱用,有时候也的确让人不由自主地徇私利己。那日老太太高兴,学穷人家凑分子要替凤姐过生日,凤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来事儿的好机会,忙笑道:“生日没到,我这会子已经折受的不受用了。我一个钱饶不出,惊动这些人实在不安,不如大嫂子这一分我替他出了罢了。我到了那一日多吃些东西,就享了福了。”
当下商议定了,第二日一早,林之孝家的老老实实把底下人凑的钱送了来,邢夫人跟薛姨妈也一早就把银子送来,连宝钗黛玉的分子都帮着出了,一点没少。等尤氏梳洗完了,命人伺候车辆,一时来至荣府,先来见凤姐。只见凤姐已将银子封好,正要送去。尤氏问:“都齐了?”凤姐儿笑道:“都有了,快拿了去罢,丢了我不管。”尤氏笑道:“我有些信不及,倒要当面点一点。”说着果然按数一点,只没有李纨的一分。尤氏笑道:“我说你搞鬼呢,怎么你大嫂子的没有?”凤姐儿笑道:“那么些还不够使?短一分儿也罢了,等不够了我再给你。”尤氏道:“昨儿你在人跟前作人,今儿又来和我赖,这个断不依你。我只和老太太要去。”凤姐儿笑道:“我看你利害。明儿有了事,我也丁是丁卯是卯的,你也别抱怨。”尤氏笑道:“你一般的也怕。不看你素日孝敬我,我才是不依你呢。”说着,把平儿的一分拿了出来,说道:“平儿,来!把你的收起去,等不够了,我替你添上。”平儿会意,因说道:“奶奶先使着,若剩下了再赏我一样。”尤氏笑道:“只许你那主子作弊,就不许我作情儿。”平儿只得收了。尤氏又道:“我看着你主子这么细致,弄这些钱那里使去!使不了,明儿带了棺材里使去。”之后尤氏坐车满贾府转了一圈,把鸳鸯,彩云和周姨娘赵姨娘的钱全还了,周赵两个姨娘到底是怕凤姐,不敢收,尤氏道:“你们可怜见的,那里有这些闲钱?凤丫头便知道了,有我应着呢。”二人听说,千恩万谢的方收了。
可见这个权力,不管是大是小,有点子权力在手里胡乱使着,就是舒坦,想干吗干吗。等咱也有了权,一会儿用来整人,一会儿用来收买人,真真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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