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在家写小说,每每写到旧时豪门家中用度,我就词穷,来回来去想出几个簪金戴玉的东西,俗气的紧。后来想了个妙招,一到写吃写穿写摆设,就去抄红楼梦,只管把翡翠的盘子改成碟子,定窑的瓶子改成茶壶,基本就错不了。抄着抄着,不免感叹,有没有经历过,就是不一样。老曹随手写来,那些个东西,我们别说用了,便是听也没听说过,想也没想过,一看便是先前曾经阔过的。至于某些偶像剧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扮阔少,就会说,“我们家的浴缸也比你们家饭厅大”,便知道这人也就是穷人对富人生活胡乱想象,出身也就跟咱们似的是个平民老百姓。
说起来,前几天在同仁堂药店,竟然看到林妹妹家常吃的“人参养荣丸”,十几块钱一盒。本人无聊,当场大笑三声,买了一盒回家摆着,药不敢乱吃,过过眼瘾还是可以的。人参养荣丸虽有些个人参在里头,不过论起金贵来,好像跟宝姐姐吃的“冷香丸”还差了一截。这冷香丸用料古怪,配方刁钻,就算是机缘巧合,也配了两三年才配成几丸,费了这么大的劲,也不过治治宝姐姐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这有热毒,换成我们在广州街头找个黄振龙凉茶铺子喝杯三块钱的癍痧凉茶,立刻也就好了,可见还是人金贵。
不过全书最金贵,最让人想入非非的物件,还是另一颗药丸。话说宝弟弟被他爹暴打了一顿,园子里的姑娘们个个哭红了眼睛,论眼睛谁也不如林妹妹的肿的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记得宝姑娘微红着眼睛,手里托着一丸药,款款走过大半个园子去看他。又跟袭人说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说毕,递与袭人,又问道:“这会子可好些?”宝玉一面道谢说:“好了。”又让坐。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不象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了,不觉的就红了脸,低下头来。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忽见他又咽住不往下说,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
注意到没有,手里“托”着“一”丸药,还说一敷上,就可以好了。贾府的宝贝挨了打,什么好药不往宝玉的伤口上倒,可是却全都不及宝姐姐亲手托来的这个。老曹也是有些恋物癖的人,吃的穿的写的详细着呢,好事者都能搞出本食谱和药方来,唯有这丸药,他没说名字,没说配方,一个字没提这药多少银子一丸,却让我这个财迷心驰神往了好些年。说到诀窍,不就是金贵的宝姑娘托着走了一圈嘛。我仔细看后文,也没觉得这药就多灵效了,到了晚上宝弟弟不还是照样“臀上作痛,如针挑刀挖一般,更又热如火炙,略展转时,禁不住嗳哟之声。”
可见东西是好是坏,全靠炒作,有人捧场,不好也就好了。
不单这颗小药丸是这样,林妹妹的诗,大家都说好,奉她为诗魁,我就算看不懂,也不敢说不好。刘老老说的笑话,上上下下笑的前仰后合,于是就成了经典笑话,到底哪里好笑了呢?我问了十个人,十个人都支吾着跟我说,就是好笑嘛,你不觉得好笑吗?说到底,全是炒作。
我们七十年代生人,小时候受的教育还颇为传统,老式知识分子父亲常常教导我们说,为人要举止端庄,谦虚好学,工作勤恳不叫苦叫累,有了成绩也不居功自伟。现如今的事实是如此残酷,让我们抛弃父亲的金玉良言,从此敲锣打鼓宣扬自己的业绩,也有一定难度。不如我们向最具传统美德的宝姑娘学习,把每份意向书,每个project都“托”成老板心中最熨贴的那颗贴心小药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