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气得连眼泪都掉下来,说:“你在外头看了混账书,专门拿我来解闷!”转身下床,扭头就走。宝玉这才知道黛玉真翻了脸,又手忙脚乱地过来拉黛玉:“好妹妹,你别生气,我再说这种话……嘴边一定长疔,烂了舌头!”
正要再温柔相劝,袭人匆匆忙忙找来,说:“老爷找你呢!”这一召唤如天打雷劈,吓得宝玉冷汗直流,再也顾不得黛玉脾气,一径往怡红院走,换了衣服就要去见父亲,他的书童焙茗见他神色慌张,却站在路旁窃笑。
焙茗正是茗烟。前些时候,宝玉嫌他原来的名字不够雅,便把他的名字改了。宝玉问焙茗:“你笑什么?”却有个躲在一旁的人冲出来,哈哈大笑道:“要不是我叫他告诉你,你父亲找人,你怎会出来这么快?”
来人原来是宝钗的哥哥薛蟠。此时焙茗已笑跪宝玉跟前求饶,宝玉才知两人串通来骗他。
薛蟠也向他作揖赔不是:“别难为他,是我要他这么做的。”
宝玉虽被戏要,但也不生气,薛蟠找他总比父亲叫他要好过一百倍,只是嚷着说要向薛姨妈告状。薛蟠说:“这样好了,下次你要吓我,就说我父亲找我便成了!”
薛蟠天不怕地不怕,连死去的父亲都可以拿来开玩笑。宝玉笑道:“再说就不像话了!”
薛蟠找他,不为别的,只有吃喝玩乐而已。原来第二天是薛蟠生日,附和他的一党人,早早搜刮了天下的奇珍异品来投其所好,有暹罗国进贡的暹罗猪、洋钟大的西瓜、比手臂还长的莲藕,薛蟠便来邀宝玉和好友冯紫英等来共享。
有东西玩,宝玉的脚程比任何人都快,这一天,待在薛蟠那里喝了许多杯,教任何人都寻他不着。黛玉一早和他说话,还说得意犹未尽,听他给舅舅叫走了,不知要受什么罚,惦着他一整天,他却又没来,心中着实为他担心,这天吃完晚饭后,慢慢走到怡红院来寻宝玉。走到沁芳桥,眼见宝钗在她之前走进怡红院。她稍稍停下步子,在沁芳桥上观看各色水禽,微暗天色中,只只仍色彩斑斓,静静地站在桥上看了一会儿,才到怡红院轻轻叩门。
谁知怡红院内,晴雯和碧痕两个丫头拌了一天嘴,晴雯闷了一肚子气,忽然看宝钗来了,就把气移到宝钗身上,背地里抱怨道:“有事没事就来坐着,教我们三更半夜睡不着觉!”
正抱怨着,又听见外头有人敲门,不分三七二十一,应道:“全部都睡了,明天再来吧!”
黛玉怕丫头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又提高了音量叫道:“是我呀,还不开门吗?”
晴雯在气头上,索性说:“管你是谁!二爷吩咐,一概不准放人进来!”
黛玉一听,气得傻了。呆呆站在门外,两串眼泪便掉了下来,自言自语:“虽然说,外祖母要我把这里当自己家,但我在这里,到底是客,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人家自然有道理欺负我,跟这些下人怄气,不过自讨没趣!”
这么一想,心情更激动难安,站着也不是,回去也不是,但听闻怡红院中发出串串笑语,仔细一听,就是宝钗和宝玉两人的声音,越发伤感起来。顾不得夜里露冷风寒,就站在墙角花阴之下,悲悲切切地呜咽起来。
哭了老半天,见宝玉和袭人送宝钗出来,急忙闪过一旁,像个木雕泥塑般地躲到花阴下,他们的欢声笑语涌入她耳窝里,一声一声仿佛针刺。
回到了潇湘馆,黛玉又含泪到天明。紫鹃和雪雁素来知道黛玉性子,她没事闷坐,不是愁眉,就是长叹,好端端便会如此,习惯成了自然,也没上来劝话,任由黛玉一夕不成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