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纯属王允的单相思。他根本就不知道,初平三年的关东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原关东联盟的盟主袁绍堂而皇之地窃夺了冀州牧韩馥的地盘,又开始了新的扩张,与公孙瓒厮打在一起;兖州刺史刘岱看东郡太守桥瑁不顺眼,结果了他的性命,而自己也在黄巾的洪流中一命呜呼了;后世的大英雄曹操这时也是夹着尾巴,惶惶不可终日,今天到这里打一架,明天到那里找些粮草,英雄也有气短的时候;袁术在扬州可是心机算尽,总要做皇帝不成,一觉醒来,才发现是一场梦,潦倒了不算,还搭上了条命;原本在关东联盟中表现最为抢眼的孙坚,居然也在荆州地界同刘表火并起来……
虽然在中牟(今河南省中牟县西)那块弹丸之地上,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位书生挥舞着一面勤王的小旗,在虚弱地呼喊着,但这已于事无补。王允的使者自东去之后音讯皆无。
王允的亲人们——关东士大夫每日里为“势利”(曹操诗中语)而争,为“私”(中牟书生的陈辞)而变,还怎能想得起在长安有个朝廷,还会认为他们是国家中的一员呢?这是一直在为诛杀董卓成功而满心欢喜的王允所难以明晰的事情。在王允心目中,国家社稷永远都是沉甸甸的,他始终不会明白他的亲人们为什么不会为“公”而舍身赴义,乃至后世人把王允看作是个粗鲁、迂腐的人(宋叶适《习学记言序目》卷二八),还有大哲人对王允当时的心态表示不理解,并且说了些奉劝的话语,大意是说天下已经处于必亡之势,用什么药都治不了这个病,简而言之,就是叫王允想不明白也要明白过来(《朱子语类》卷一三五)。可是,还没等到王允明白过来的时候,在董卓死后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凉州军十万之众昼夜行军,已经将长安城围得铁桶一般。
当时就长安的军力来看,也难与凉州军作殊死一博。
长安城中具备战斗力的是吕布的并州军。在董卓死后,由张辽统率的一支千人规模的并州军,也归属吕布指挥。还有张杨所部并州军此时已经进驻河内,吕布与张杨之间私交甚密,一旦并凉两军开战,张杨部会给予必要的策应。而此前,吕布曾派出李肃一部对凉州军做过一次试探性的攻击,结果以并州军失败而告终。这说明并州军在军事上并不占优势。还需看到,在王允心目中,吕布只是一个“剑客”,要用他安社稷,似乎王允还不得要领吧!
除并州军外,另有四支武装可用。两支是长安的外围,即左冯翊(治在高陵,今陕西省高陵县)和右扶风的郡国兵,两地的长官宋翼和王宏都与王允友好。还有一支是长安城中的凉州军余部,另外一支是叟兵。王允对于凉州军余部自然是不信任,在凉州军主力杀向长安的时候,王允便将他们打发出去,自相残杀去了。而叟兵,来自巴蜀,是益州牧刘焉派来的勤王之师,他们对于汉廷是否忠诚不得而知,但对于董卓似乎是更有好感些。后来,在凉州军猛攻长安时,他们倒戈了。
经过十日的浴血奋战,长安城被凉州军攻陷。只有吕布杀开一条血路,带着几百并州军逃了出来。长安城变成了血与火的海洋,直到王允临终之前,念念不忘的还是他的关东亲人,在吕布杀开一条血路,要保着王允逃离长安的时候,王允说:
安国家,吾之上愿也,若不获,则奉身以死。朝廷幼主恃我而已,临难苟免,吾不为也。努力谢关东诸公,以国家为念。(《三国志》卷六《董卓传》注引张璠《汉纪》)
是啊,国家社稷,多么令人无法割舍,但它就这样在兵戈铁蹄之下,灰飞烟灭了。回眼望去,偌大的长安再次成了凉州武人的天下。函谷关外,关东诸公视社稷倾圮而漠然无语。在那无形私利的笼罩下,汉末政局的残酷和冷峻,不能不让人为之哀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