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检点残兵,发现基本上逃出来的都是步兵,马队很少。有的骑兵见许褚没有马,就把自己的战马让出:“许大将军,你就骑我的马吧!”许褚想,我是马将,顶盔贯甲,没有战马确实不行,那就不客气了。刀钻一点,飞身上马。弟兄们都问张辽,往哪里走?文远想了一想说,就走东门外的大道。小兵们排好队伍,还要想走,前面花头来了。隐隐约约看到一群火把上下跳动,黑压压一片东西似在奔涌而来。夏侯惇一看,诸葛亮,你真有道理!前番火,此番也是火;前番牛,此番又是牛。
夏侯惇:“文远、文远,你看,活火来了!”
何谓“活火”?城里的火只会在一个地方烧,这个火会长了腿跑的,故而谓之“活火”。张辽懂他的意思,一看,果真是火牛阵。心想,上次夏侯惇碰到五十条火牛,三万兵全部冲光,现在看来有几百余火牛冲过来,我这三万兵全部死还不够呢。那末还是退避了吧!回头一看,旁边有条小路。立即下令:“军士们,改走小道。”说罢,圈转马头。
夏侯惇比你快,将马一拎,第一个蹿进小路。许褚紧跟,张辽第三,曹兵们跟在后面,全部往小路而去。其实,大道上根本不是牛,而是赵子龙手下的五百兵,每个人手拿两只火把,在那里又蹦又跳,把三员曹将、三万兵吓退,迫使他们走小路,中埋伏。曹兵行了不到三里,“当!”一声炮响,杀出五百汉兵,为首一员大将。夏侯惇扣马一看,一员白袍小将。听说这员小将名气虽无,本领十分高强,昨日许褚被他一钻打得满背鲜血,看来我更不是他的对手。这下跑第一个跑出报应来了。如果叫后面许褚、张辽来打,我毕竟是八虎将,面子下不来,尤其在张辽面前。也罢!让我上去打个把照面。故意高声喊道:“来!小将通上名来!”
赵云想,军师叫我把五百兵布置在大道上,五百埋伏在小路上,但是“放则有功,捉则有罪”。既然要放,何必要挡?因为这里有两条路,挡住一条不让他们走的路,放他们走一条有埋伏的路。现在赵云见来者曹将是一只眼夏侯惇,在问我的名姓,心想,我战场上从不留名,只要你认识我这条枪就行了。便回答:“若问名姓,枪上领取。”
一只眼想,人虽小,派头大,名字还要枪上领,打了再讲。便说:“无名小将,看枪!”对赵云迎面一枪。
如果是一般的大将,赵云可以随便招架。但是,现在夏侯惇是一只眼,子龙想,这倒要考虑一下了,因为要放他们走的那条路是在我的左首,他的右首,如果我往右面一“封”,他的枪往他的左面荡出去,他的左眼又是瞎的,就看不见逃走的路。所以,我要向左“逼”,他的枪往他右面落,他头转过去,正好右眼可以看见这条岔路。说时慢,当时快,赵云银枪挥动:“且慢!”
“当啷!”向左一“逼”。
夏侯惇:“啘嘿!”
夏侯惇的枪往右面直荡地荡出去。心想,这白袍小将果然厉害,看来我没有被孔明的火烧死,要被他的枪戳死了。哎!还好。这边有条小路,赶快逃!圈转马头,往右首小路上一蹿。许褚、张辽一看,白袍小将并不追赶,便跟着夏侯惇向右转弯,全体曹兵也全部往右面这条小路上逃过去。
赵云一看,他们肯定顺势往那边跑,不可能分散或重新退出来了。于是,不等他们走完,子龙就带了五百兵转到东门外大道上,来收那五百扮火牛的小兵。这时,那五百小兵还在那里跳呢!
赵云:“军士们!”
小兵们一边答应,一面手执火把还在跳:“呃,赵将军哎!”
赵云:“与我住了!”
小兵:“嗬吁。谢天谢地!”
小兵说:“赵将军,以后这种差使请你少接接,肚肠根都要跳断的。你想,连续跳了半个多时辰了,怎么吃得消?”
子龙笑笑,带了一千兵回樊城缴令。暂且不提。
再说曹兵曹将,一口气逃到离东门十里之遥,前面豁然开朗,一片平阳。横在面前一条河,名为白河。三将扣住马匹。此时,东方日出,万里无云,天气真好。张辽想,需要在此休息整顿一下。虽然吃败仗,也要败得比夏侯惇象样些,好在白袍小将没有追上来。其实,此地不是久留之处。你迅速离开,则太平无事。若在此停留,便全军覆没!张辽怎么想得到此地会有诸葛亮的埋伏!传令停队,原地休息。小兵们队伍解散,刀对刀,枪对枪架在地上,有的席地而坐,有的脱下号衣、号帽,有的敞着胸……确实需要喘口气了。最前面的曹兵一看,面前这条河的河床虽宽,但河水很浅,只有中心有些水,而且清澈见底。从火堆里逃出来,个个口干舌燥,看见这样的清水,谁不想喝几口呢?
兵甲:“我的哥,你看,河水又浅又清。咱们被火烤得都快烤焦了。下去喝点水吧,你看怎么样?”
兵乙:“好啊,我也口渴得没命。下去喝!”
几个人一讲,马上有许多人响应。军政官立即阻止。
军政官:“弟兄们,慢一点,能不能喝水,我去禀报一下先行将。”
兵甲:“喝水还要禀报?那末,小便要不要上帐呢?岂有此理!”
有的曹兵想,你要禀报就去禀报。反正,张辽同意,我们要喝;不同意,也要喝!
兵乙:“好好,你去禀报,快点快点!”
军政官从人堆里挤过来,直至张辽马前。张辽、夏侯惇都在马上。许褚下了马背,摘去盔,卸下甲,刀架在鸟翅环上,秃了头,穿了短打。因为他的块头实在大,特别怕热,需要凉快一下。
军政官走上来:“报禀先行将!”
张辽:“何事报来?”
军政官:“弟兄们从火中逃出,都说口干舌燥,要下河喝水。请先行将定夺!”
张辽想,口是的确干了。但是,现在还在刘备的地界上。这三万人的安全我要特别注意。这水能不能喝,让我去看一看。打定主意,点马向河边走来。穿过人堆,到白河边上扣马。一看,这条白河原有十丈左右开阔,但现在不过二、三丈水面。而且河水最深的地方约莫齐胸,浅的地方仅能没过脚背。是不是因为天气干旱,雨水太少之故?不是。如果是天旱,两岸河滩上的泥要干燥龟裂的,而现在河滩上的泥都很潮湿,说明上流有人截住河水。这里的水有去无来,所以如此之浅。张辽撩须往上流望去,但河道曲曲弯弯,望不到远处。文远想,诸葛亮为何要截住河水呢?喔!因为水深流急的话,放了毒药不起作用的,水浅流缓,毒药才生效。他料定我们从火中逃出,口渴非常,到此一定要下河喝水,这样一来,可把我三万人马全部毒毙。张辽专门在防孔明的毒,其实哪来的什么毒?如果把你们毒死了,还要给你们埋葬尸首,多么麻烦!诸葛亮才不会花那么多本钱和人工呢。他是要等你们下河喝水时,放水“轰通”一冲,全部冲光,干干净净,尸首都不留,既简便,又经济,还卫生。
现在,对于这一切,张辽哪里知道呢!便下令:“先行将有令:河中之水有毒,饮了此水,性命危险。大家忍耐一下,回去喝茶便了。”
“──‘哐哐……’”传令官鸣锣而过。
张辽败得糊里糊涂,还以为他的将令重如泰山。哪里知道,曹兵早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了,什么将令、纪律,性命都是捡来的了,还管这一些?禀报你一声,还算给你面子呢。几个专门闯祸的弟兄听说不准喝水,都跳了起来:“什么话!还要回去喝水,不等回到营里。咱们早就干死了!”
兵乙:“真是,咱们不理他,违令!”
兵甲:“对。违令!”……
一片违令之声。昨日在新野城里违一违令,十万兵剩下了三万,现在又要违令了。打胜仗时,军令如山,纪律严明;一吃败仗就军心涣散,指挥失灵,所谓“败军之将,不可逞其勇”,就是这个道理。最前排的小兵,首先往河边上走去,也不顾河滩上泥泞难走,一步一陷地走到水边。弯下身去,双手捧起水来就喝。冰凉的水,喝到肚子里,非常舒服:“啊,真痛快!”
起初下水的只有少数,后来大家见张辽并无反应,就统统嗡了下去,在河滩上排了几里路长。只有一两百个张辽的心腹,见先行将没有将令,仍旧立在马前马后不动。过了一会儿,看弟兄们吃了水毫无问题,不象有毒。才说:“先行将,看来这水不象有毒。”
张辽也觉察到了。心想,我以为有毒,但是现在弟兄们吃了非但没有问题,而且精神抖擞。既然没有毒,那末就让他们去喝几口。否则好象违令的倒占便宜,守纪律的反而吃亏了。所以点头道:“尔等去饮上几口,随即回来。”
小兵:“是!”应声而去。
这批心腹奔到河边,喝了个痛快,马上回到张辽身边。其他曹兵,喝够了水还不肯上来。得寸进尺,又想出新花头来了。
兵甲:“我的哥哎,咱们火里烤,出了一身臭汗,粘滋滋的真难受。你看,水那么清,又那么浅,咱们下去洗个澡怎样?”
兵乙:“这主意不错。”
几个人一带头,号衣号裤脱下来,在岸上一丢,“空嗵空嗵!”走到了水里。 兵甲:“嗨,真适意!弟兄们,下来吧!真比吃山珍海味还要舒服!”
一有人带头,大家都会学样的。三万曹兵,统统脱了衣服下去洗澡了。北边兵差不多都没有水性的,水一过心窝就要站不住,现在水这样浅,刚巧正好。一到水里,各种行动都有,有的把水泼来泼去打水仗;有的倒老老实实在洗澡;有的还派头大,“来来来!帮我擦擦背。”……夏侯惇在马上一看,嘿嘿!张辽,你的吃败仗比我花头多了,三万兵全部在洗澡。
张辽气啊!头别转,看都不看,心想,现在不同你们多讲,如果我现在杀一个兵,可能马上要全部哗变。等回到营里,我一个也不会放你们过门,我要查清哪个带头下去喝水的,哪个想出来洗澡的,一个个都严惩不贷!谁知道,已经用不到你回去惩罚,他们马上就集体判处死刑了。
因为河水太浅,三万人洗澡不够用,所以给你们加水来了。就在上游三里路的转弯处,拦河筑了一道水坝:两头木桩打牢,河底里十几块千斤板闸好,几十根千斤索攀住,总索绕在岸边的岩石上。千斤板上面迭着层层砂袋,截住水流。下游的水越流越少,上面的水越涨越高。五百名汉兵坐在小船上,不断往坝上加砂袋,沙袋迭得已经超过了两面的河岸,水还在涨上来。于是岸上也筑起坝来,围成水库那么一座,十丈阔的河面,变成了二、三十丈,晨风吹来,白浪滔滔。等一下动起手来,只要砍断千斤索的总索,河底的十几块千斤板一倒,上面的沙袋随水一起冲下去,根本用不到去拆的。
只见一条小船船头上站着副将周仓,他瞪着铜铃大眼,向下游一望,嗬!满白河全是曹兵。周仓跳到岸上去禀报关将军。云长带三千兵,就在水坝上游的土山丛中扎好营寨。君侯身坐帐中,青巾绿袍,赤面长髯。公子关平侍立在旁。
周仓走上帐来:“主人,小人见得三万曹兵全在下流白河之中洗澡,请主人定夺!”
关羽一听,这点倒又被诸葛亮料准了。日子、时间、人数都不差,于是,就带了关平、周仓出篷帐,上土山登高了望。丹凤眼望到白河下游,果然如周仓所言。心想,“水火”二字,水在火的前面,的确水比火厉害。虽则新野城中烧掉七万,但也许现在还在烧,人还没有死完,而这三万兵,只要我一声令下,顷刻之间可以一个都不留。的确,今天的白河用水,给关云长以很深的印象,很大的启发,将来他兴师北伐,水淹七军,就是借鉴了今天的用兵经验。现在,君侯见时机已到,一声命令:“与某点炮!”
周仓立即奔过去,命令小船上的五百弟兄连人带船统统上岸,否则要一起冲下去的。然后传令道:“主人有令:点炮!”
点炮手把火点旺药线,“当!”炮声一响,一个小兵抽出腰刀,往千斤总索上“嚓!”一刀。总索断,河底里十几块千斤板倒,上面的水卷着沙袋,一泻千里,“哗──”势如排山倒海,声若万马奔腾。水来不及从河道里泻下去,浪头卷到两边岸上,好似张开的两只巨手往中间一撸,岸上曹兵的号衣号裤,刀枪武器,一卷而光。曹兵们发觉不对,别说爬上岸逃,连声“啊呀”都来不及,“啊”字刚刚出口,人都不知冲到哪里去了。顷刻之间,河水猛涨数丈,只见波涛汹涌,而三万曹兵影踪全无,连哭喊之声都没有,只有河水在咆哮、翻腾。水面上飘满号衣、号帽。当时,许褚一吓,连盔甲都来不及穿,急忙跳上马背。夏侯惇的马一惊,一声长嘶,昂首一个羊桩,独眼龙险些跌下马背,心中又惊又喜,对张辽看看,你的三万兵完得真快。张文远面如土色,双目发定,我以为水中有毒,不料诸葛亮是决堤放水,三万兵死得精光,连死尸都看不见一具。张辽又气又恨,低着头一言不发。那末,难道真的一个都不剩了吗?也有几个侥幸的,这些人都是已经洗好了澡,准备上岸穿衣服了,刚刚走到岸边,大水冲来,有的被水一卷,把他卷到岩石缝中卡住了,水一过,他又钻了出来。有的被浪头抛得老高,正好抓住一根树杈,吊在那里,等水平静下来,他再从树上跳下来。总之,共有十二、三个光屁股兵。大家我对你看,你对我望,心想,我们这些人真所谓“经过火,入过土”了,新野火中没有烧死,这里水中又没有淹死,总算交运了!他们似乎还很得意,只是觉得这副模样略欠雅观。怎么办呢?衣服都被水冲光了,总要另外找点东西来遮盖遮盖才是啊。一看,地上大大小小的旗帜丢下无数。就踩住旗杆,把旗撕下来,每人两面,一前一后往腰间一扎,心想,这下不要紧了,可以去见先行将了。其实,这批家伙也是被吓昏了。否则,这种样子,何必还要去献丑呢?但见他们仍旧走到张辽马前:“见先行将!见先行将!”
张辽抬头一看,夏侯惇独眼一望,穿的什么东西?旗子当裤子!而且旗上还有字,第一个小兵的腰部露出“先行大将”四个字,小腹下面一个弓长“张”。夏侯惇对张辽看看,你的尊姓写在这个地方。张辽面孔一板:“与我滚下去!”
小兵:“是!”
小兵旋转身来。夏侯惇一看,背后的旗帜上也有字,腰间是“八虎上将”,两爿屁股上两个字:“夏侯”。哎呀!也算我倒楣,姓写到了屁股上!这时,关将军已经杀过来了。云长侧坐雕鞍,倒拖青龙刀。上首关平,银盔银甲,胯下银鬃马,手执银背刀。下首周仓,浑身墨黑,一对锤头上下一分。马后五百校刀手,二十名关西汉。最后是三千军队:一千步兵,一千马队,一千弓箭手。在离此一里半路的要道口停住队伍,排开一字长蛇阵,拦住曹将去路。三个曹将看得清楚,原来是红面孔。那末,冲光三万的就是你关云长。看见这只面孔大家都怕的,别说吃败仗,打胜仗时见了也汗毛凛凛。夏侯惇一看是关云长,心想:不要紧。对张辽讲:“文远,你看来者乃是红脸云长。”
言下之意,你同他是老朋友,总有点交情的,你上去讲讲好话,让他放你走,我们也好乘乘便船,一起带过去。张辽懂他的意思,心想,反正我十万军队也完了,回去也无脸见丞相,要捉就同你们一起被他捉去算了,何必再去低三下四求什么饶呢?因此,闷声不响。夏侯惇晓得他一肚皮的气在那里。心想,反正我跟牢你,你走我也走,你不动我也不跑。许褚倒随便的,你们两个决定好了。你们不过去,云长也不过来。
关将军想,诸葛亮讲,三万曹兵冲光,三员曹将一定逃遁。我就是不相信,今天无论如何至少捉一个回去,给你孔明看看。他们若要逃跑,此地是必由之路,我只要守在这里,他们插翅难飞。所以,云长稳坐钓鱼台,准备擒张辽。
但是关平毕竟年轻性急,心想,父亲不上去,那末我来上前。其实,公子是自不量力。这三员曹将虽然吃败仗,但本事没有败掉,其中任何一个,都是可以同关羽战上数合的。现在,只是因为败军之将,士气不振,加上关云长的威名,所以他们不敢贸然上来。照你少爷的本事,一个都打不过的。关平因为跟了父亲百战百胜,以为打仗容易得很,好象他就是关云长一样,不知天高地厚。今天差一点被许褚杀掉,后来战长沙时,又险些死在黄忠刀下。吃了这两次败仗之后,关平方始晓得自己的本事差得远呢。于是加倍努力,武艺日益长进。到最后,本领确实与关云长不相上下。何以见得?有《三国演义》为证,就在关羽兴师北伐,水淹七军之前,云长被无敌将庞德射中一箭,退回旗门,庞德紧紧追赶,关平出马接应父亲,与庞德交战八十余合。可见,那时关平的武艺不下于关羽了。然而,已经为时晚矣,事隔不久,就与父亲一同在麦城被擒身亡。现在关平也不同父亲打招呼,将马一拎,向三员曹将方向冲过去。
云长一看,啊呀,儿啊!你怎么自说自话冲出去了?你的本事好同他们去打?不是去送死吗?但是如果我自己立即出马去帮忙,似乎太穷凶极恶,有失我的身份。所以,回过头来对周仓“呣──!”丹凤眼一扫,马上搳了一个令子。意思是,公子的安全由你保护呢!
周将军点点头,主人放心。关羽这才撩须朝前观看。关平冲到三员曹将面前,扣住马匹。
关平:“呔!贼将哪里走,公子关平在此!”
张辽一听,知道是云长的儿子。要讲打,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但杀掉你,你父亲要拼命;不同你打吧,以为我见你怕,要来缠绕不清。这样吧,我总算与令尊是朋友,让我打声招呼吧:“啊,我道是谁,原来是侄儿关平!”
这一声招呼很起作用。关平听他叫自己侄儿,心想,听父亲讲过,曹操手下他有两个朋友,一个张辽,一个徐晃。这次带兵的是张辽,而且此人银盔银甲,手执银刀,谅必是他了。既是父辈之交,我暂且将他丢开,同另外两个人交战。夏侯惇一听,张辽调皮,叫一声侄儿,这小将马上对他态度缓和,眼睛朝我们看来。不要来同我搅七念三!这样吧,他年轻,要出风头,肯定要挑外形神气的打,我虽然本事不错,但这块“招牌”难看,尤其从火里逃出来,更加烧得狼狈不堪。那末,我索性再装得蹩脚点。这家伙恶形恶状,故意弯腰曲背,哭丧着脸,抱了枪缩在张辽边上,好象快要断气的样子。关平一看,这个将不打都要死下来了,我捉牢了他也没啥光彩的。其实,你两个关平都打他不过的。公子算学他父亲的派头,“猛虎不吃伏食”,所以决定放弃夏侯惇,眼睛对许褚望。一看,这个大将威势足,尤其现在不穿盔甲,身上的肉扎扎墩墩,象牛这么一条,抓他回去,在孔明面前不坍我公子爷的台了。实际上你父亲也不一定能捉得牢他。关平认为他是败军之将,不在话下:“呔!从奸贼将,看刀!”
马冲上来,就对许褚盖顶一刀。夏侯惇对许褚看看,你派头大点,让他劈几刀,你是长辈,不要跟孩子斤斤计较。你如果把他一刀劈掉,要害得我们大家都活不成的。你看,他老子在前面望着呢!阿戆不卖帐的,你来挑衅,就要回击。心想,本来我一肚皮的火没有地方发,杀掉了你也好稍微出出气。所以,开口就骂:“唗!小子关平,你黄毛未蜕,血迹未干,岂能与你许大将军交战!”起刀钻往他刀盘上──许褚:“且慢!”
“嗒啷!”一声,火花直冒。
关平:“啊呀!”银刀直弹地弹出去。本来关平这口刀要脱手的。但是,关老爷的儿子大刀脱手,好象太坍关老爷的台。说书的留一点面子给关云长,让关平右手弹开,左手使劲抓住刀杆,大刀往后直荡地荡出去,人在马背上晃两晃。许褚挥转九环刀,就朝关平腰里──“小子,去吧!”
夏侯惇一看,啊呀!你拆烂污了!这一刀劈下去,肯定尸分两段。一只眼要想招架上去,已经来不及了。关平这时脑子倒清爽了,啊呀!我把自己的本事看得太大了。未奉父亲之命,私自出战,打了胜仗倒还好,吃了败仗逃回去,还有什么面子?再说,现在也无法招架。所以眼睛一闭,预备吃他一刀了。许褚的九环刀刀刃离开公子爷腰部还有三寸左右,只听得“嗒啷……”这口刀被搁住了。“咦!?”
周仓:“啘!”
许褚想,怎么多了一个声音出来了?对马头前面一看,咦,你这个人哪里来的?地下钻出来的?我的面孔算得“漂亮”,你比我还要“标致”,面孔墨黑,胡须象田螺似的一只一只脸上卷满,一对电光眼绿油油地弹出,嘴里呲出两只獠牙,口水滴滴嗒嗒。那末,周仓什么时候过来的呢?方才云长对他一示意,他立即执着锤头连蹿带蹦跳了过来。听见“当啷!”一响,晓得公子的刀弹出去了。他立即从马肚皮下钻出来,正好许褚的九环刀劈向关平干的腰间。周仓就起两柄锤头往他刀盘上一叉。许褚觉得还是这个黑面孔本事好些,关平太不经打了,既然你来与我交战,那末,很好。许仲康收回九环刀,战马扫一个圈子。周仓亦然跑一个半圆形。两将碰头,周仓先下手:“呔,贼将招打!”
周仓起左手往他马头上一锤,许褚起刀钻招架:“且慢!”
“当啷!”周仓把右手一柄锤头加上去,把他的刀钻压牢,许褚用力往上一挑。周仓便借你这股力量,两柄锤头在你刀钻上一揿,双足在地上一顿,一个旋风向上蹿去。许褚抬头一看,这家伙骨头那么轻,我一掀把他抛起三丈多高!其实是他自己蹿起来的,借了你的力,跳得更高些。周仓从上面回下来,锤头上的两只铁钉,对准许褚头顶上直插地插下来:“贼将招打!”
许褚:“且慢!”要紧头一偏,刀尖往他锤头上“当!当!”一点一钩。
周仓往他马后一跳:“照打!”马屁股上两锤头又来了。许褚很快旋转身体,用刀尖点开两锤。要想还手,来不及了。周仓已经跳到你的右面,往他右肩胛上两锤,许褚仍起刀尖架开。周仓又从他马的肚皮下滚到左边,两只铁钉往他大腿上刺来。许褚连忙圈起左腿,起刀钻招架……周仓在他上下左右前后打个不停,越打越快,越打越急。许褚只有招架,无法还手。许褚想我自己也是学的步将出身。但是,在战场上打了二十多年,从未碰到这样好的步将。其实,你还不知道,周仓的本事已经打点折扣了,因为在卧牛山下被赵云戳过三枪,否则,你今天还要难以招架。周仓是《三国》中第一流的步将。他们两人在那里战个不休。张辽想,我屏在这里总不是事情,难道等关云长来抓不成?还是跑吧。对夏侯惇看看,我要走是便当的,你怎么办?夏侯惇想,我反正是跟牢你,你能过去,我总也能过去的。张辽点马向白河渡口走去,一只眼跟在后面。张辽想,你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我在关羽面前好话也不帮你讲,坏话也不给你添,他能放你,算你运气。他要捉你,那末,算你晦气。两个人丢下许褚,只管自己走了。阿戆打得糊里糊涂,还不晓得他们已经溜了。前面关云长守在道口,看见张辽过来,心想,我与你虽然是朋友,但是现在战场是敌人,而且我今天一定要抓你回去给诸葛亮看看。因此,关羽坐在马上动都不动,看你张辽如何。
文远见云长勒马横刀,摆好架势,忙把自己手中银刀往鸟翅环上一架,满面笑容地把手一拱:“云长兄,小弟张辽有礼了!请问云长兄,黄河渡口之言可还记得否?”
夏侯惇一听,到底要好朋友,还有秘密说话呢。黄河渡口我们弟兄四个围住关云长厮杀,直到张辽赶到,方始住手。但是,他们二人讲了些什么,我倒一点不知道。黄河渡口的说话,在白河渡口有什么作用?颜色不对啊!
关云长一听张辽的话,马上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在黄河渡口,张辽替我解围之后,我谢过他几句,我说:“文远,今日黄河渡口幸得足下相助,关某感恩在心。下次沙场遇见文远,龙刀之下容情一二。”我自己讲过的话,应当作数。大丈夫言出如山,理当守信。想到这一点,原来要捉张辽的念头,全部丢光,决定放他。但是,关云长的性格与众不同,人家既然放了,总是客客气气:“慢请慢请”,“恕不远送”……可是,云长这种话一句都没有。相反,卧蚕眉竖,丹凤眼瞪,单手执刀,对着张辽:“哦,尔还想过此重关!”
张辽一听,完了!那末随便吧!你要提就捉,要杀就杀。哪里知道,关云长的说话是冷热摸不准的,上一句像火势很旺,下一句烟都没有了,前后完全脱节的。只听得他继续说道:“军士们,闪开了!”
此刻,五百名校刀手,二十名关西汉,以及三千军队,原来排好一字长蛇阵,现在立即向两旁分开,中间留着一条宽阔的大道。云长手中龙刀一捧,马头带侧,身体一偏,对张辽看看,意思是你要走就走吧!张辽懂他的意思。心里想,幸亏我在黄河渡口言语之中未曾得罪他,否则今天他不会放我了,文远把手拱拱:“多谢云长兄!”马一拎,从关羽边上擦肩而过,飞马向前。
夏侯惇一看,张辽倒过去了,他也想放马一冲,一起跟过去。但是,不敢。因为虽然见关羽依旧身体带偏,马头带侧,路让在那里,但龙刀执在手中,而且他是丹凤眼,眼梢看边上特别清楚。心想,不要我刚冲到他边上,他龙刀挥过来连腰带背的一刀,把我斩为两段?但是,不走又不行。因此,马跑几步,扣一扣,跑几步,扣一扣,吞吞吐吐,收收放放。关将军见他这样贼头狗脑的样子,非常反感,立即马拨正,青龙刀一荡:“住了!”
夏侯惇听见一吓,将马扣住,拉直了喉咙对前面喊道:“文远!文远!”
被你连叫两声文远,关云长误会了。心里想,他为啥要喊文远?一定张辽在他面前包拍胸脯的:我与关云长有交情的,他能放我过去,我一定带你过去,所以他现在见张辽已走,自己被拦住,就拼命叫文远了。关羽想,你这种大将也太蹩脚了,把你捉了回去,我在孔明面前也没有什么光彩,因此,云长收转龙刀,马头复返带偏,一声冷笑道:“枉空啊,枉空!”
夏侯惇想,我只要活命,“枉空”是不死人的。连忙将马一拎,冲了过去。
这时,许褚也发觉张辽、夏侯惇不在了。心里想,你们这些半吊子,走也不跟我打一个招呼。因此,也不高兴打了。于是便把周仓的锤头架开,纵马直往白河渡口扫来。
周将军也不追赶,心想,反正前面有主人守在那里,你也跑不掉。回头看见关平正在那里砍杀二百多个曹兵,他也上来帮忙,把这二百多个张辽的心腹,连刚才十几个穿旗帜的小兵,一起杀了个精光。
许褚冲到前面一看,两个半吊子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关云长马头带侧,身体带偏,背后的队伍两边分开,中间留这一条大路。仲康想,我现在跟他打是不行的,已经有一日一夜没有吃过饭了,而且刚才同那个黑面孔打得精疲力竭,无法再战。我知道红面孔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的,还是让我同他讲讲好话,拍拍他马屁吧,就说道:“嗨!关君侯,长久不见!你一向身体好啊?我知道你的性情,我等三个人到此,你要捉的话,三人就一起拿下,要放的话,你就一齐放,不会捉住一个,放走两个,或者放两个抓住一个,这是你绝对不会的,你放了我许褚,俺感恩非浅,将来定要补报,与你再会了!”说到这里,许褚便将马一拎,“啊达……”在云长身旁擦肩而过。
关羽想,怎么回事?叽哩咕噜了一通,自说自话过去了!?当然,关云长真的要捉他杀他都是便当的,要捉,只要单手执刀,用另一条手甩过来夹背一把,把你马上拖下来;要杀你更容易了,反手一刀就行了。主要是阿戆这几句话,关羽很听得进。的确,我是这种性情,岂能放走两个捉你一个,算我吃吃你这阿戆?这不是我关某的为人。不过,反过来一想,三个曹将被我放走了一对半,诸葛亮确实料事如神。其实,孔明是知道张辽与关羽有旧,云长又极重情义,必然放他;放了一个,两个也自然带过去了。
这时,关平、周仓已经“大功告成”,杀完了两百多个曹兵,来见云长。关将军把儿子教训了一番,然后带领全体人马回转樊城缴令。
再说三员曹将。夏侯惇在后面排命地喊:“文远慢走!”张辽扣住马,回头一看,是夏侯惇。问他:“你是怎样过来的?”夏侯惇说:“我连叫几声文远,关云长说我‘枉空!枉空!’我想只要活命,就这样跑过来了。”张辽说:“你面皮老的!可知道仲康怎样?”夏侯惇说:“恐怕危险!”正在此时,听得后面在叫喊:“文远慢走!文远慢走!”两人回头一看,原来许褚来了。阿戆追上来,埋怨这两个人,你们怎么好放我的生呢?要走一道走嘛!张辽问他怎么会来的,许褚就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遍。张辽笑笑说:“你也居然会拍马屁了!”许褚说:“我为了活命,没有办法。”张辽想,真叫狗急跳墙,阿戆为了活命,马屁都会拍了。三人边走边谈。
此时,太阳当项。夏侯惇对前后左右看看,冷笑一声说:“文远,我博望坡剩下九十六个,你到现在是真正全军覆没,一个都不留啊!”张辽想,到现在这时候,你还要说这样的话!一想,让他去说吧,反正我的确是完了。但是,你也要扳扳指头算算,诸葛亮手下还有没有哪个大将未曾出场呢?你不要幸灾乐祸高兴得太早。夏侯惇认为已经太平无事了,人家是无债一身轻,夏侯惇是无兵一身轻。
哪里知晓,就在前面两山之间,有一条小路,名为博陵渡口,张飞带一千兵守在这里。三将军想,军师说,今天中午三员曹将败走到此,我一个都捉不牢,但是略有微功。这话怎么解释,我到现在还没有弄懂。我不管什么大功还是微功,只要捉住夏侯惇。因为上次在安岭道被他逃走,我差一点被军师杀头,今天非要抓住他不可!现在看天上太阳已拔直,感到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不知三员曹将来了没有?喊道:“来呀!”
小兵:“是,三将军!”
张飞:“与老张前去打探,三员贼将来了没有?”
小兵奔到前面,手搭凉棚一看,人影全无。回过来禀报张飞:“回三将军:三员曹将还没有来呢!”
张飞:“还没有来吗?”
小兵:“是的。”
张飞:“恐怕已经死的了。”
过了一会儿,张飞又叫小兵去打探,小兵到前面一望,只见三员曹将远远地在向这边过来。连忙来禀报张飞:“报禀三将军,三员贼将来了!”
张飞:“他们来了?”
小兵:“是。”
张飞:“夏侯惇可在其中?”
小兵:“独眼龙领的头呢。”
张飞:“哈哈!”
张飞高兴啊!单手执矛,一手撩着虎须,在马背上对前面一望,太阳光下看得清楚,三员曹将正往此地而来,为首的真的是夏侯惇。等到他们靠近一些,张飞得意洋洋,高喊一声:“呔!夏侯惇,我的儿啊,老张在此!”
夏侯惇正在骨头轻,听得一声吆喝。抬头一望,嗨呦!博陵渡口一员大将浑身墨黑,象镔铁宝塔那么一座,胯下一匹“抱月登云豹”,手捧丈八点钢矛──啊!正是冤家张飞,已被他拦住去路。夏侯惇想,我顶顶怕的就是他。今天他偏偏来了!连忙回过头去,对张辽说:“文远,文远,你看黑脸张飞守在前面,这便如何?”张辽想,你刚刚还在幸灾乐祸,讽刺与我。现在,倒又要来叫我了!我倒也要报复你一下了。便说道:“黑厮张飞又怎样?元让上前便了。”
夏侯惇:“嗳!我怎能上前,还是文远出马。”
张辽说:“刚才碰到红面孔,总算我与他有点交情,所以我带头上去。现在这张飞,我跟他从无来往,无话可谈,还是由你去吧!”夏侯惇连连摇头:“我千万去不得!”张辽:“你为何去不得?”夏侯惇:“不瞒你讲,上次我逃出博望坡,在安岭道碰到张飞,被我用计溜掉,他对我恨之切骨。所以,还是你上去的好。”张辽笑笑:“既然如此,你与仲康在此等候,待我上去试这么一试,行与不行要碰运气了。”夏侯惇连说:“好好好。”张辽点马上前,到博陵渡口,将马扣住,银刀一架,对张飞把手一供:“前边马上三将军,末将张辽有礼了!”
翼德将军一看,是张文远,便把手一招:“哦!原来是小张,罢了罢了。”
张辽想,我年纪出你大几岁,怎么叫我小张呢?不晓得张飞的算法特别的,你一百岁也没有用。他自称老张,别的姓张都是小张。他象张氏门中的老祖宗一样。
张飞:“小张,你有何话讲?”
张辽:“三将军听了,末将张辽在新野城内,中了孔明先生之计,剩下三万残兵败走白河,遇见令兄云长,被他白河用水,三万人马全军覆没。然而末将张辽与令兄乃是故交,因而云长兄放走我等,如今在此遇见将军,三将军可能容情否?”
张飞:“这个……”
张飞听完他这番话,环眼骨碌一转,面带笑容,回答张辽说:“小张,我家二哥放你,俺在这儿拿你,这倒有些讲不过去的。”
张辽想,他倒很讲道理,总算买交情的。
张辽:“如此末,请将军让路了。”
张飞:“慢来!”
张辽:“怎样?”
张飞:“小张:你同许褚只管过去,只是要将夏侯惇这匹夫绑了起来,押到老张马前,你看怎样?”
张辽一听,他的意思是要用夏侯惇来赎我们两个人。这是不可能的,尽管夏侯惇与我不睦,毕竟是自己人,但是同张飞没啥好多讲,你这么说,我就这么听,搪塞一句就算了。
张辽:“是是是,将军在此等候,张辽去去就来。”说罢,圈马而回。
夏侯惇见张辽回来,急忙问道:“文远,黑脸张飞他怎样讲?”张辽说:“三将军他非常容情,听说云长放了我们,他也一口答应放我们。”夏侯惇说:“好极了!那末我们一起走吧。”“慢!我和仲康何以过去。”“那末我呢?”“你有点两样。因为我们两人过去,是全靠你了。”“既然靠我,应该一起过去罗!”“不。”张辽说,“要把你五花大绑押到他马前,我俩方能过去。”“那怎么行呢?”张辽说:“现在顾不得许多了,我们自己要活命,只能对你不起了。仲康,动手吧!”许褚居然会答应:“好,来啊!”夏侯惇吓得跳了起来,“慢慢慢!文远,仲康,我们再商量商量,商量商量!”张辽见他吓得面孔都变色了,便对他笑笑:“这是吓吓你的。不象你一直在讽刺于我,希望我完。我倒做不出来的,与张飞终究是敌人。虽然,他的确与我是这样讲的。但是,我岂肯这样来干!”夏侯惇一听,他才放下了心,说:“既然如此,那末,我们总要想个办法过去才好啊!”张辽说:“放心,我已想好了一个办法。张飞毕竟有勇无谋,现在挡住在小路上,我们确实难以过去,只有把他骗过来,到这里宽阔的地方,我们三个人将他来一个包围,然后再想办法脱身。”夏侯惇说:“那末,谁去把他骗过来呢?”张辽说:“只有叫仲康去,我和你在此左右分开,等仲康把张飞骗过来,我们就将他围住,三打一。”夏侯惇懂他的意思,只有叫阿戆去骗阿戆,办法顶灵,说:“如此甚好。”张辽说:“慢!有一点必须声明在前,现在我们三人都已精疲力竭,三个战他一个还差不多,所以,要逃,三个人一起逃;要不走,一个也不许走,哪一个自己先溜的话,回去以后罪名由他一人承担!”夏侯惇一听,他心里明白,这话是针对我说的,知道我专门喜欢独溜。但是他嘴上讲得很好听:“那是当然,要走一起走,要不走大家不走。那末,仲康,请你去吧!”
张辽与夏侯惇分在左右。许褚点马上前,到博陵渡口,对着张飞:“呔,你这个黑脸的!”
张飞:“嘿嘿,你也是个黑脸。”
许褚:“许大将军与你交战三百回合,你敢来否?”
张飞听说要打,正中下怀:“好啊!”
旁边小兵听了,就同张飞讲:“说三将军,你不能离开这里的。”张飞说:“我跑开,你们不要跑。”小兵说:“我们这么多的人,不及你一个人。”张飞说:“不要紧的!”他便对许褚高喊一声:“好!你不要走,老张来也。”便将长矛一捧,冲了上来。许褚回马就逃,张飞紧紧追赶。追了半里左右,张辽夏侯惇两人从旁杀出,许褚掉转马头,挥过来就对张飞迎面一刀:“呔,黑脸看刀!”
张飞起长矛招架。刚刚掀开九环刀,张辽一口银背刀往他右肩上──“三将军得罪了。”
张飞:“小张你慢来。”
“当啷!”架开。左首夏侯惇往他腿上──“看枪!”
张飞:“匹夫,且慢!”
就这样,三个打一个,把翼德将军围在其中,打得三将军只有招架,无法还手。但是,三柄武器碰到长矛,都直弹地弹出去,力气毕竟及不上张飞。这时,张辽、许褚一门心思地打,夏侯惇在动脑筋,长枪高兴就戳一枪,不高兴就脱个空,好得三个打一个,问题不大。一只眼想,张辽说过,要逃一起逃。我看一起逃不行,张飞要追的,只能一个先逃,两个缠住他。然后第二个逃时,还有一个在同他打,最后一个逃的确最吃亏,第一个逃顶便宜。便宜货当然我来。但是,张辽说,谁第一个逃,罪名全部由他承担。嗳!这个回去再说了。现在,光顾眼前是最要紧。打定主意,夏侯惇立即悄悄地收转长枪,马往博陵渡口,“啊达……”
张飞的一千小兵都不是弓箭手。因此,身上没有准备弓和箭。看见夏侯惇冲过来,只好两边让开,等他逃过之后,小兵们这才高声大喊:“三将军哎,夏侯惇逃走喽!”
张飞听说夏侯惇逃走,“嘿嘿”一笑:“夏侯惇逃走,小张与许褚跑不了的。”张飞是打大算盘的。
张辽一听,我算得事先关照不许一个人先逃,结果一只眼还是先溜了。如果许褚也来放我一个生,我一个人对付张飞是吃不消的,算了,我也走吧。收转银刀,圈马向博陵渡口扫去。张辽马冲过去,一千小兵,当然仍旧只好让开,看他逃过口子,方始大家高喊:“三将军哎,张辽逃走喽!”
张飞:“小张逃走,许褚是跑不了的!”
许褚想,这两个半吊子,说话讲得很好听,结果又是给我上一个当。这时,张飞的长矛从四面八方向许褚刺来,杀得许褚手忙脚乱,气喘吁吁。仲康想,这样打下去我的性命危险。今天要逃命,看来只有丢下马走了。因为许褚本来是步将出身,投到曹操麾下后,孟德同他讲,步将本领再好,最多只能当上个先锋,马将才能做主帅。于是,许褚重新习练马上战法,终于成为曹操身旁一员超等的马将。现在仲康打定主意,见张飞一矛刺来,他双手横过九环刀,刀杆往他矛尖上一盖。张飞用力往上一挺,许褚便借你这股劲,两只脚尖在马踏蹬上一挺,人往后一退,退到了马屁股上,再一滑,滑到了地上,溜缰马往前面逃去,被张飞的小兵带住。这时,许褚滑在地上不逃,左手捏住刀柄,身体带侧,左腿伸直,右腿蜷起,等你张飞的长矛出手,他就好逃。张飞上当,他以为许褚是被他打得从马背上跌下来的,不知道他是有意要滑下来的。
张飞很得意:“嗨嗨!黑脸的你竟翻下来了?看枪!”他说罢,便用力向他身上一矛刺去。许褚见他矛来,身体在地上一滚。张飞一矛戳空,收不住劲,“嚓!”半个矛尖戳到了泥地里。许褚双肘一撑,从地上蹿起来,拖了口刀“噔……”向博陵渡口奔去。好在身上盔甲没有,本身又是步将,身轻脚健,如飞而去。
张飞:“哎呀呀!上当了,中计哉。”好不容易把长矛拔起来,圈转马头追上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许褚逃过了博陵渡口。张飞也不追了。小兵围上来,对张飞说:“三将军,你中计了。”
张飞:“哎!老张中计了!”
小兵:“喏!溜缰马在这儿。”
张飞:“喔!原来如此,回去登功。”
小兵:“三将军,有什么功劳?”
张飞:“喏,缴获战马一匹。军师言道,略有微功。我看就是这匹马了。”博望、新野两场火攻,张飞就是弄到一匹马。现在,翼德带军队回樊城缴令。
再说,三员曹将,已经逃过了博陵渡口。张辽看见前面的夏侯惇,喊道:“元让慢走!元让你慢走!”
夏侯惇扣马。回头一看,张辽也来了。便说:“文远,你竟来了!”
张辽说,你一跑,我心慌了,万一许褚也跑掉,我一个人怎么敌得过张飞,所以也只好跑了。”夏侯惇说:“看来仲康不是被擒,就是被杀了。”正在这时,许褚连蹿带蹦已到他们的马后,听得夏侯惇说他不是被擒,就是被杀,他光火了,拉起手中刀钻,往夏侯惇的马屁股上“啪”的打了一下,战马挨了一钻,猛地往前一冲。一只眼毫无防备,从马背上跌了下来。许褚对他喝道:“呔!俺没有死!”
夏侯惇一看:“哟,仲康,你也来了!恭喜你!贺喜你!”说着,从地上爬起来,带住自己的战马,继续说道:“那末,仲康,这匹马给你骑吧!”许褚说:“你不要拍什么马屁了,自己上马吧。我是丢掉了马,改作老本行回来的。”两人晓得他是步将出身。虽然有点戆,但是要活命,他什么办法都想得出来的。夏侯惇提枪上马。两马、一步,往宛洛道而去。走了一半路,只听见前面炮声响亮,战鼓隆隆,旗幡刀枪,密密层层,遮天蔽日,如森林一般,队伍望不到头。三将一看,原来丞相的大队已到。
曹操的先头部队路遇三将,得知他们大败而归,立即派人禀报丞相。曹操在中队之上,红罗伞盖底下,有一人稳坐马背,相貂紫袍,手捧令旗,在左右文武的簇拥下缓缓而进。
探子奔到曹操马前:“报禀丞相!”
曹操:“何事报来?”
探子:“张辽、许褚、夏侯惇三位将军大败而归。”
曹操:“哦?可有多少人马?”
探子:“一兵一卒全无,只有三将两骑,许大将军的马也被烧死。”
曹操:“嗬呦。嚯……”
曹操想,诸葛亮连烧我两次,博望坡烧剩我九十六人。这次连一个也不剩,竟有这么厉害!我倒要把张辽喊得来问他一问,因此,下令停队。队伍就暂时在大路上停下来。曹操吩咐,命三将马前来见。
三将得令。张辽、夏侯惇二人下马,与许褚一起步行到曹操马前,统统跪下:“末将张辽、许褚、夏侯惇见丞相请罪!”
曹操:“文远,老夫命尔带兵十万,剿灭新野刘备。如何大败而归,从头至尾说来!”
张辽就从三冲鹊尾山起,讲到过博陵渡口剩三将二骑回来止。曹操把他的说话从头至尾地仔细一想,觉得此番新野的火比博望坡厉害,不但有火,而且有水,正如徐庶所讲的那样,诸葛亮善用水火。照这样的埋伏,不要说你张辽,就是我亲自带兵,也难免要中他之计。所以,曹操对三将说:“恕尔等无罪!”三将谢过丞相,站起身来。小兵给许褚送上盔甲,备好战马。丞相传令,大队前进。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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