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贲主旨廖化强突围 信谗言刘封拒发兵

 

  却说关平见廖化去远,开关冲了出去,挥刀直冲吴营。吴军见汉将突然杀出,四下报警,扰动四面城关,纷纷引军来接应。关平举刀左冲右突,指东打西,只不与吴将交锋,渐渐见吴军列成阵势,方才掉马退入城中。紧闭城关,上城墙观看西门的动静。
  廖化出了西门,也向吴军营头冲去,早已看清此营上吴将姓董,却不知此人乃是昔日周瑜手下八虎将之一董袭,只管拍马撞去。
  刚刚南门报警,吴军已去接应,此刻见西门上冲出一将,金盔金甲,金刀黄骠,好不骁勇。急忙上帐来报:“报董大将军,西门城内杀出一将,直冲大营,来势甚凶,请大将军定夺!”
  董袭同吕蒙一样,一贯主张兵取荆州。如今一仗大胜,非但夺了荆襄诸郡,而且还将关羽围困在小小的麦城之中,真正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彻底消灭关羽的时候近在目前,因此十分得意。此时听得军士来报,立即意识到这是关羽命人企图从这里夺路而出,往川中讨取救兵。董袭一阵冷笑,心想,号称天下第一名将的关羽,尚且败得失地损军,龟缩到了麦城之中,在他手下的将军,还有什么能耐敢打我的主意,从这儿突围?按常规只须命军士乱箭射住,鸟都飞不过一只,董袭本是有勇无谋的战将,依恃着自己的一身本领,便不把汉将放在心上。传令道:“来,与本将军带马扛斧,营前伺候!”
  吴军带马的带马,扛斧的扛斧,开营门,平趟板,三千军士列下旗门。董袭上马提斧,刚到旗门站定,见汉将已经冲到面前,遂大喝道:“哪家匹夫,胆敢冲吾大营!通下名来!”
  廖化见旗门下的吴将是一个黑脸,乌油盔甲,手提一柄巨斧,身材高大,颇有名将风度,也不管来人是谁,仍是冲了过去,大声喊道:“贼将听了,大将军乃是君侯麾下廖化。放马较量!”
  董袭见这汉将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来势十分凶猛,迅即举斧对他当顶盖下,“匹夫招打!”
  照理说这一斧份量不轻,机智一点的大将是不肯去招架的,即使招架住了也很难脱手。谁知此时此刻的廖化一则刚刚饱餐,二则本来也有膂力,尤其是想到了东吴用奸计偷袭了荆州,又把主人围困在麦城之中,危机四伏,冲不出去也是一个死,若是冲了过去或许还有生机,便觉浑身似火烧一样,拚了命也要杀出去。俗话说:一人拚命,万夫莫敌。廖化丝毫不示弱,起手中刀钻向董袭的斧尖上集了上去,“贼将且慢!”这一刀打了个正着,竟将斧头荡了开去。廖化只觉得今日似有神助,手脚特别迅疾,耳目也比往常敏感,横过金刀便向董袭坐下的马蹄上扫了过去,只听得“咔嚓”一声,战马向前一冲,吴将连人带斧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若是平时,廖化定要上前结果敌将,可今天不是斩将的时候,关键是争取时间,杀透重围,极早引兵来救。
  吴军见汉将剁了马蹄,董袭摔下了马背,个个慌忙,人人胆怯,顿时混乱起来。廖化冲进营寨,刀劈钻打,如入无人之境,见吴军如丧家之犬,四散逃命,也不追杀,冲过了第一座大营,直奔第二座吴营而去。
  第二座营上的守将就是周泰,江东老将,久有威名。他与董袭在取荆州的问题上倾向诸葛瑾的观点。特别是取了荆州以后,周泰认为江东可以到此为止了,放弃麦城,不要害死关羽是上策,与邻邦刘备的关系搞僵对江东并没有好处,理当适可而止。此刻听得一营上一片嘈杂之声,便知有军情,不等手下来报,立即彼挂上马,执刀往营前来。已见一员汉将穿过一营到了自己的营前,同时也揣测到了汉将的来意。心想,关羽被困在城中,必定要想办法往后处去讨取救兵,冲杀出来的人可以穿过董袭的营头,必是武艺高强,身手不凡。我不能和他交战,只有将他拒之营外,等到各处一来接应,汉将就休想走脱。想到这儿,正要抽身入营,传令紧守营门,见汉将已离自己不到一箭之地了。
  廖化冲到了二营前,见吴将无意厮杀,便想到了临行前众将叮嘱的避重就轻的一番话,忽儿心生一计,架住大刀,一手取弓,一手搭箭,奋力一箭射去,见吴将用刀相格,催马上前,使劲将硬弓掷了上去。
  周泰只防他射箭,却不曾料到他会来这一手,刚架开箭矢,已听得呼啸之声迎面而来,急忙将身体一闪,躲过了硬弓。可就在这时,一条身影扑了上来,已到身边。周泰只道来将大刀砍来,大力招架,却又没料到廖化只是虚晃一刀,人马从旁飞驰而过。就这么两个“没有料到”,被汉将冲过了自己的营头,而且连汉将叫什么,长得如何模样也不清楚。便也不敢去追,唯恐后面还有汉将杀来,急传令军士紧守营门。
  廖化为自己这一侥幸之举竟然获得成功感到莫大的庆幸,愈加信心十足,抖擞精神赶奔第三座吴营。
  三营守将是两员步将,乃是江东一对年轻弟兄,长者李成,次者李疆,各用一对钢刀。弟兄二人步战本领不错,而且配合默契,如同一人。血气旺盛之际,对谁也不服帖。听得前边骚乱,他们早已等候在营前。兄在前,弟在后,摆下了拚杀的架势。此刻见一马赶到,李成喝道:“来将扣马!”
  廖化略一扣马,见是二员步将,暗想,三营之上恐要费些周折。既然冲到,不论是马将挡道还是步将拦路,力上决不留情!便高声道:“贼将听了,大将军廖化自麦城杀出,吴儿闻风而逃。汝等好不识趣,速来马前领死!”
  李成一个旋风蹿了上去,起手就向廖化的马头上劈下,“汉将看刀!”
  廖化起刀钻招架,“且慢!”
  “嚓啷’一声,李成双刀相交,卡住了刀钻,往下用力一压,死命抵住。廖化知道若是被他沾住刀钻,麻烦不少,无法脱身。便向上使劲一挑,李成趁他这股势两足在地上一蹬,腾身而起,飞到空中。与此同时,李疆兰步并作两步,跳到了马前,乘廖化注意上面的当口,双刀对准战马的颈下捅去。一个是双刀对准廖化的脑袋贯顶而下,一个是瞅住马颈挺身直上,将廖化夹在中央。今天廖化要是有心与他们见个高低,反要被缠住身子,可廖化一心想的是极早冲出吴营,去上庸求救,所以也不怕他们上下夹攻,凭借着一身过人的胆略和机敏的手足,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他们上面的未曾下来,下面的未曾上去的一瞬间,纵马一跃,飞马一琼而过。可谓铤而走险,孤注一掷也。
  这弟兄二人做梦也不会想到廖化会抓住这个极小的空隙来一个釜底抽薪。人马刚过,弟兄顷刻相会,配合得可称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仁兄的双刀毫无顾忌地扎入了李疆的卤门,贤弟的双刃准确无误地刺进了李成的咽喉,弟兄的双双性命竟丧身于弟兄的绝妙刀法之下。真个是不求同生,但愿共死的一对亲兄弟,亲热到如此地步,至死不相分离,令观者胆裂心碎。吴军一阵哗然,“汉将厉害啊!李将军毙命啦!……”争先恐后,夺路逃命。
  廖化乘此机会,也不顾二人生死与否,冲进三营,砍瓜切菜般地杀出了一条血路。毫无阻挡地来到了四营前,抬头见此营上高飘着糜芳、傅士仁的旗帜,顿时怒满胸膛,气冲霄汉,暗想,若不是这两个叛贼献了南郡,还不至于会败到这麦城来,未讨救兵,先斩奸贼,以消我心头之恨!泼马直往营中撞去,可哪里见糜、傅二人的影子。
  原来糜芳听到前边的杀声,便知麦城有人杀出。见前面三营皆已冲散,大吃一惊,想自己的本领远不及董袭等人,他们尚且抵挡不住,怎可出战迎敌?做了亏心事必然胆怯,便与傅士仁道:汉将杀到,定是勇不可当。我等献城纳降,将遭其难,不如暂避锋芒,保全性命为上。傅士仁道:“若是吴侯问罪,怎样交代?”糜芳道:“我等武艺一般,因此守在最后一营。双将突围而出,并非全是你我之罪。何必自去送死!”二人便悄然躲在侧营之中,观察来将。见飞马而至的原是廖化,杀得满头大汗,却是锐不可挡,只得由他冲营。
  廖化毫不费力地冲出了四营,直奔上庸方向。赶出三里之外,扣住战马,回头见麦城已在隐约之中,似乎还能看到关平等人在观望自己,便架刀圈马,遥向麦城拱手,高声叫道:“跃马闯四营,上庸讨救兵。诸位保重,廖化去也!”然后提刀掉马,“马儿快走!”尘埃起处,廖化飞马而去。
  前后四座铁箍般的营寨,不到半个时辰,皆被廖化冲破。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只有速战速决,时间一长,定遭围困,而且必定战死。
  却说赵累和王甫送走了廖化,急来南门观战。见关平掉马,便开城接入,紧闭关厢。诸将站立城墙之上,远眺西门外的动静。廖化奋战董袭,诸将还能看清。一待廖化冲进吴营,便分不清人在何处。只要听得喊杀之声,便可断定廖化尚在激战,诸将之心都悬在嗓门之中。杀声渐渐远去,慢慢地稀落下来,直至完全停止。举目远眺,只见第四座营寨之外,尘头滚动处,一个黑点消失在视野之中。诸将方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敬佩之意油然升起。这意味着麦城有救了。关平与大家下了关厢,向关羽报集了廖化的情况。关羽也因此而略松了一口气。
  吴军被廖化连冲四营,一时轰动,消息传到吕蒙的大帐之中,众文武惊骇不已,料是关羽命人去各处求救。吕蒙想,如果是赶往西川的话,往返在一月以上,量此小小的麦城能屯多少粮草,哪里等得及西川的救兵到此。必是就近讨取救兵,以解燃眉之急。吕蒙即命徐盛、丁奉二将引领一万人马,迅速追赶冲出西关的汉将,将他处死在半道之上,要是赶他不上,离麦城十里下寨,以防救兵赶到。徐、丁二将接令引军而去,一追就追了二十余里,哪里有什么汉将,早已影踪全无。便回到离城十里处按下营头,等待汉军的救援赶到厮杀。
  吕蒙拨付了徐、丁二人去后,想起诸葛瑾的回报是:关羽宁死不降,愿与麦城同存共亡。便觉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而应该极早将他除去。遂与众文武商议取城擒关羽之事。一旁吕范闪出道:“大都督,下官以为,关羽兵少,必不从大道而走。麦城北关之外有一峻险小路,名谓夹石道,必从此路而去。目今风雪交加,道路阻隔,都督可令二将引精兵数千伏于关外二十里。彼军至,不可与迎,只可随后掩杀,彼军定无战心。却令数百小卒伏于山僻小路,关某可擒也。今遣将士各门攻打,只空北门,待其出走。”
  吕范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关云长目前的处境是粮草不足,兵薄将少,要是大军通近麦城,又故意不围北门。尽管关羽一生不喜走小道,但是在这生死关头,料他不得不挺而走险。因而在北门外设下伏兵,生擒关羽就犹如在掌握之中了。
  吕蒙深觉此话有理,传令大队向麦城全面推近,离城关二箭之地扎下营头。然后命潘璋和马忠带领三千人马,去北门外夹石小道上暗暗埋伏,设下七道绊马索,军士尽皆隐蔽到山坳之中,等候关魏杀出。分付完毕,吕蒙令军士去西门外收拾李氏弟兄的尸体,号令三军不可轻敌,以防城中再有汉将拚死杀出。
  却说廖化冲出了四重吴营以后,又赶了一阵路,见暮霭初升,天色已晚,下马吃了些干粮和水,将战马喂了饲料,稍事休息,然后趁着天光未尽,继续赶路。沿着大道可不知走了多少路,过了多少时间,觉得人困马乏了,就在道旁的一片树林之中停下,拴上战马,自己靠着树干合上了眼。一觉醒来,东方已露出鱼肚白色,又喂好战马,自己吃饱了肚子,跨上战马跃上大道,直奔上庸而去。第二天的傍晚时分,赶完了二百多里路,来到上庸关。远远望去,见城关上汉旗高飘,中间一面大旗写着“大汉北林定侯,上庸守将,房陵刺史,副将军刘”,一旁还有一面旗上写着“上庸副将军孟”,无数旗幡,临风飘展。廖化想,这两人就是刘封和孟达了,这是何等的平静和安全啊!我拚着命赶到这儿,总算不负主命。只要进得关厢,即刻可以领兵赶回,主人还有收复荆襄的可能。
  上庸早已探到了荆襄失守的消息,刘封也深为关羽目前的困境担忧。只是路远迢迢,未可轻出。因此只令军士严守城关,以防曹操来攻,东吴来犯。城关的守军听到了这个消息倒也日夜提防,不敢懈怠。
  这一日,守军都在议论:“我的哥,荆州失守了,不知君侯困在麦城之中安危如何,我家小千岁要否发兵前去营救?”有人应答道:“关君侯遭困,却无人来告急,小千岁岂肯擅自发兵?料想关君侯在麦城中不妨事的。”又有人反驳道:“唉!岂可这般猜测,荆襄尽失,东吴必是四面围住,君侯冲突不出,故而无人到此。”正在议论之间,见城外飞马跑来一员战将,却不知来人是谁,城关上个个剑拔弩张,严阵以待,大喝道:“来者何人,速速住马!”
  廖化驰近关厢,将马扣住,因为大家都不认识这位廖将军,故而廖化也很自觉,仰面向上喊道:“军士们,不要放箭,某乃君侯麾下廖化是也。奉命前来上庸求救,请速速开放关庸,待某进见公子刘封,讨取救兵回救君侯。”
  刚刚还在议论君侯的处境,立即就有人来求救。但关前此人是不是君侯手卞的廖化,没一人可以断定。因此又不放心地诘问道。“从何而来?”
  “廖化杀出重围,从麦城赶到此关。各位速速禀知公子,廖化心急如焚,君侯处身于水火之中,刻不容缓!”
  守军见他急成这个样子,便道:“既是廖将军,等候片刻,待我等禀报。”
  此时正是晚膳时分,堂上无人,小卒就在堂前击起鼓来,“咚,咚,咚”三声鼓响,惊动了满城军士。刘封正与孟达在内堂叙话。他是建安十二年投到刘备膝下的,当时徐庶助刘备夺取了樊城,劝降了太守刘泌,太守的外甥原叫寇封,因刘备收他为螟蛉之子,从此改为刘封。刘备以前因无子嗣,对他爱如亲生,即使有了刘禅以后,对他仍是视同己子。后平定两川,晋为汉中王,欲立刘封为世子,被群臣劝住。因此,嘉封刘封为北林定侯,镇守上庸、房睦等要塞。刘封今年三十一岁,只因在刘备跟前一向受宠,所以人还很幼稚,凡事不敢作主,到了上庸关,一切都听从孟达之言。孟达原是西蜀刘璋的部属,一向官卑职小,因恨刘璋用事不明,暗与张松、法正议事。如今刘备得了三分天下,法正封官晋爵,地位显赫。当然,法正心怀大志,脚有大谋,而且到了刘备手下屡建功勋,这些孟达也都看在眼里,可他自己一起同法正共事,一个高官厚禄,留在川中,一个却只得个副将之职,远离成都,显得刘备太厚此薄彼了。因此心怀不平,以为刘备忘恩负义,竟将他这个大功臣抛弃在一旁,孟达便自存思量:有朝一日,再作打算。所以,到了上庸以后,对刘封哄捧备至,把个刘封搞得七颠八倒,竟视他为心腹之交,几年来与他朝夕相处,无话不说。
  前番听说荆州出事,刘封便欲出兵前往接应,孟达道:“胜败乃兵家之常,何必匆匆出兵。”刘封道:“东吴奸计,恐来者不善,一旦荆州失守,九郡之地难保。”孟达暗忖刘备对我无义,我也与他无情,今日正可借此机会出一口积郁多年的恶气。便竭力阻止道:“前番襄阳失守,被君侯轻而易举地夺了回来。君侯手下上将甚多,荆州一时失守必能复取,何况荆襄并无来使告急,料想无事。”被他这番话一说,刘封信以为真,遂罢出兵之议。此时堂上传来击鼓之声,刘封急问道:“孟将军,堂上击鼓,未知何事?”
  孟达道:“可命人查来。”
  无多时,手下来禀:“城外来一大将,乃君侯麾下廖化,前来求见小千岁,告急求救。”
  刘封听说是关羽派来的大将,知道荆襄情况不妙。便与孟达道。“孟将军,君侯命人求救,必定处境危急,我等速上大堂召见来使。”
  孟达料定关羽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暗自高兴,否则决不会命人赶这许多路来上庸求救,便思下一条缓兵之计,来俄延关羽的时光,助江东剿灭关羽的人马。孟达此心不谓不毒也!因此慢条斯理地说:“小千岁,如今鼎足三分之时,操贼久觑蜀中而不可得,皆因小千岁威镇上庸要塞之故。今虽荆襄有失,不可不防曹操之奸计,江东之阴谋,若来使乃魏国奸细误传军情,岂不误事?况来将廖化,素不相识,理当谨慎用事。”
  刘封想,救人如救火的事情,怎容得你去细细打量,慢慢思索?若是有假,相见之下,定能水落石出。遂说道:“将军之言差矣。荆襄失事已久,君侯定然焦急,命人到此求援,必有告急书信。大堂一见便可明白。”
  “何不命人先取了书信来见?”
  刘封无奈,立即命人向关外廖化索求书信,再定放人入关与否。小卒奔上城关,探出身子向外大呼道:“廖将军听了,既是君侯命尔到此,料想定有告急文书,可取来一看。”
  廖化想,幸得我想得周到,一切都早己备下。故而把刀架好,从身边取出血书和白玉印章,抽一支箭在手,把这些东西拴住在箭杆之上,欲思射上城墙。
  不料身边一摸,方才想起硬弓已掷在二营之上。向上叫道:“军士听着,本将军冲出吴营时,硬弓已掷,请诸位借弓一用,待我将书信射上城来。”
  城关上硬弓长箭有的是,便抛了一张七尺长弓。廖化下马取弓到手,就地扣弦,一箭射在城墙的挡板上。“军士们,事在危急,速速禀知公子。”
  小卒将缠在箭杆上的书信等物取下,奔下关厢直闯内堂,将这些东西交到了刘封的手中。刘封急忙打开布包,只见绸布上惊心动魄十六个血字,一块青巾裹着一方玉印,见此二物,犹如见了关羽一样,刘封哪里敢简慢,立即对孟达道:“书信、玉印皆在,君侯定然危急万分,可速起兵马,赶往麦城。”
  孟达在旁暗自好笑:刘、关、张不可一世,也会有今日之大败。上庸求救,落到了我的手中,谈何容易!刘备不重用我,那我也要叫他吃点苦头,教他损兵折将,截股断肱。只要关云长一出大事,刘备必定出川报仇。常言道:杀人三千,自伤八百,让他多失些兵将也好!何况上庸乃刘封之地,日后刘备问罪,与我无干。再说,若是上庸危险,我索性投奔曹操,孟达打定主意,便道:“小千岁,上庸、房陵二处人马只有五万,倘去救援,恐自顾不暇。不如命廖化赶奔川中向汉中王求救为上。”
  刘封道:“叔父被困,岂可袖手旁观,坐视不救?”
  孟达冷笑道:“东吴兵精将勇,且荆州九郡,俱已属彼,只有麦城,乃弹丸之地;又闻曹操亲督大军四、五十万,久屯樊城。量我等山城之众,安能敌得两家之强兵?不可轻敌。”
  刘封道:“将军之言,吾亦知之。奈君侯是吾叔父,安忍见其遭难而不救乎?”
  孟达又大笑道:“小千岁以关羽为叔,恐关羽未必以足下为侄也。其闻汉中王初嗣小千岁之时,关羽即不悦。至汉中王登位以后,欲立后嗣,问于孔明,孔明曰:‘此家事也,问关、张可矣。’汉中王遂遣人至荆州问关公,关公以足下乃螟蛉之子,不可擅立,劝汉中王远置足下于上庸山城之地,以杜后患。此事人人知之,将军岂反不知耶?何今日犹沽沾以叔侄之义,而欲冒险轻动乎?”
  一番话勾引出了刘封多年的心思,往事浮上心来,沉渣泛起。想到跟了刘备以后,辗转冲突,东征西伐,三年定西川也曾立过功,一年平东川也曾出过力,虽说武艺差一点,也是出生入死。到如今基业已定议立后朋时,却分什么嫡子寄生。刘禅只有十四岁,国家大事他懂什么,竟废长立幼,只封我在上庸当个守将。曾记得十二年前,刘备收我为子时,关羽一脸不高兴,我上前行大礼,他竟不加理睬,冷若冰霜,此时想来,关公欺人太甚了。
  刘封越想事越多,越想越气。如今的刘封地位不小,对一向崇敬的关羽等人,也有了自己的看法,不提起以往的事情,也就过去了,也不敢往坏处去想。可一被盂达这样讥讽,立即刺痛了他的心,觉得脸面无处放,引起了对关羽的极端不满,尤其是立嗣之事,更是终身之大事,刘封好不忿恨!遂问道:“君言虽是,但以何词却之?”
  孟达道:“但言山城初附,民心未定,不敢造次兴兵,恐失所守。”
  刘封担心道:“倘父王问罪,封死无葬身之地也。”
  孟达安慰他道:“小千岁何必如此胆怯,汉中王问罪,只须如此答复便可。”
  “将军教我。”
  “上庸乃西蜀要塞,未奉父命,岂敢擅离。倘被操贼知之,趁虚而入,非唯难救麦城之危,而且不保上庸无虞。况城中所聚军马仅只五万,何能与江东倾国之军相敌乎!”
  刘封听了十分赞赏,决意回拒廖化。便传出令去:“请廖化大堂相见。”
  孟达又道:“小千岁,孟达在此十分不便,不如回避为妙。少顷廖化讨兵,但听得在下敲壁三声便可应允,否则决不可相从。”
  刘封听信了他的话,即刻升堂。堂上聚齐了三班手下,他自己就在中间坐定,等候廖化来见。
  廖化在关外等得好急,总不见开关放行,不知里面为何久久没人传来消息。几番上马,几番又下来,恨不能撞开城关,冲了进去,心里暗暗骂着刘封好大的架子,连君侯的使者也敢怠慢。就在此时,城关大开,吊桥也平,廖化忙不迭跨上黄骠马,飞也似地进了关厢,沿着大道直往衙门而去。上庸虽是西蜀的边关,但人口稠密,居民甚众,人来车往,燕熙攘攘,充斥大街小巷。廖化催动坐骑,边跑边叫:“子民让路,本将有紧急军情!”
  百姓见城关口飞来一骑,疾如流星,高叫着有紧急军情,不知上庸将出什么大事,纷纷向两旁闪开。廖化就在如流的间隙中一闪而过,直抵衙门。也来不及向守橱军士说明来意,直闯大堂。一路急跑,上了大堂,见中间坐着的一位将军头戴束发紫金冠,身披银丝甲,外罩粉红袍,英俊潇洒一个壮年后生,看上去也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想上去此人便是公子刘封了。只见他身体略侧,似乎对自己的到来显得有些无动于衷。其实刘封这样坐是在听候里面的消息。廖化上前拱手道:“公子在上,小将廖化拜见!”
  刘封听惯了别人叫他“小千岁”这个词,被你称一声公子,顿觉心里不舒服,以为这是廖化小看他了。特别是被孟达刚才的一番离间以后,不仅仅对关公不满,就连他的部将也看不顺眼。因而,心不在焉地挥了一下手,“罢了。廖将军,今日到此何干?”
  廖化见他这般神态,便觉心中有气:这是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一套假意虚词!血书上写得明明白白,还用问么?君侯在麦城中引颈盼望,望断秋水,定然是度日如年,照说你见了血书理应立即调齐人马,让我连夜奔回麦城。廖化无奈,急得心里火烧火燎,结结巴巴道:“啊呀……公子,君侯北伐节节取胜,后来失去荆州,兵困麦城。廖化前来上庸求救,还望公子速速发兵!”
  刘封故意装作不明白之态,问道:“廖将军,此话如何讲来?既是君侯北伐大胜,缘何兵困麦城?”
  廖化想,真该死,急得连话都讲不清了。便略作思考,将北伐以来的事情一一从头说起,一直讲到现在困于麦城之中。城中粮草不济,兵马已乏,君侯危在旦夕,廖化奋身杀出重围,星夜赶奔到此,只求公子速速发兵,以救一城良贱。
  刘封侧耳听着里面击壁之声,不敢贸然应允。其实,在这种时候怎肯劝你发兵呢?因此内堂毫无声息。但刘封装模作样地问道:“既是我家二叔命你到此求取救兵,未知可有将令么?”
  廖化道:“君侯闻得荆襄尽失,已将所拥印信尽皆抛入襄江之中,何况三军尽去,粮草军需皆已丢失,哪有将令?为此,周仓利刃割臂,君侯蘸血写书,所佩青巾白玉权当将令。谅公子识得此玉。”
  “廖将军,上庸之军,不足五万,且多在房陵,一时难以从命。”
  廖化道:“请公子付我将令一支,待我连夜赶往房陵调兵可也。”
  刘封敛色道:“廖将军休要聒噪,上庸等处山城皆初附之所,怎能分兵相救?”
  廖化来了火,“公子须知君侯与汉中王乃数十年之结交弟兄,亲如手足,情同兄弟,便是失一地救君侯脱准,亦是莫大之功,君侯不可不救。若依公子所言,则君侯休矣!”廖化这几句话一点不错,即使失几城,都可以从头做起,再有收复的可能,可关羽这个人在汉军中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到今后刘备把刘封传进西川,在开祖庙杀子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你不救关羽,就是不救于我。
  可是刘封在这个时候,根本不来听你的。心里却在想,你是关羽手下的大将,当然不把我放在心上,希望我引倾城之军去救麦城。可我要是丢了上庸,未奉君命,擅离信地,也是有大罪的。岂有为了你一个二叔,弄得顾此失彼,丧城失地的?便答道:“我今即往,乃一杯之水,安能救一车薪之火乎?将军听我一言,速回麦城,封即刻令人去蜀中告急,请二叔静候蜀兵至可也。”
  廖化听了大惊,已经明白刘封非但不肯出兵,而且还在刁难自己。心里不明白,为什么像刘封这样的人,竟会对二叔这样无情,即使是旁人也会发兵相救。既然他不肯相救,不如先结果了他,救了主人再说。可是再一想,刘封毕竟是上庸守将,发不发兵由他作主,让我再求他一回,或许能求得他的同情,唤起他的良知。“公子啊,君侯与满城将士身处水深火热之中,麦城已陷于东吴重围,危在旦夕。望公子念在与君侯多年叔侄之情,念君侯与汉中王同生共死弟兄情份上,乞兵数万,以解燃眉之急。某代君侯与麦城满城良贱恳求公子,早日发兵。”说着,双膝跪倒在大堂之上,朝着刘封连连叩头,也不知叩了多少头,直叩得头破血流,满面鲜红。
  刘封虽然也偶尔生出恻隐之心,想立刻发兵前往,但一想到孟达适才所讲的话,又忿很交加起来,心里哪里还有云长这个叔父,哪里还会念及他与刘备的数十年情义来,只觉得廖化在此烦躁不安,便毫不客气地说道:“廖化,既知封与君侯乃叔侄相称,岂可代叔与侄叩首求情,此非人伦颠倒了么?”
  廖化听到这句话,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我满心希望赶到这儿,企望即刻可以带兵而回,不料叩破了头还让你挑剔刻薄,像你这样没良心的人,怎能复兴汉业!廖化不由得怒从心里起,恶向胆边生,迅速抽出鞘中宝剑,向刘封扑了过去,“好一个大胆的负心绒,君侯这般危急,尚敢如此刁难本将,廖化与你拚了!”
  刘封早有准备,将手一招,排列在两旁的三班手下纷纷上前,将廖化拦住了。里面的孟达听得堂上达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将堂门一开,放进了刘封又紧闭起来。
  廖化见刘封逃进了内堂,方才醒悟到自己闯下了大祸,觉得自己鲁莽了些,静心一想,尽管刘封不肯发兵,毕竟是我在求他,哪怕有冲冠之怒,也应该忍耐在心里,岂能拔剑与他火并!主人将此重任托付给了我,我怎么可以弄僵呢?只有求得上庸之军,我才能对得起主人。因此,廖化将宝剑归鞘,连爬带滚到了堂门前,伸手拍打呼唤道:“公子啊,且息雷霆之怒。廖化求救心急,一时冒犯,在此赔罪。请公子念在汉中王之份上,速速发兵麦城,营救我家主人!”边说,边又叩了无数个头。
  此时天色大黑,大堂内外掌起灯来。孟达把刘封拉进了内堂,笑吟吟地说:“小千岁受惊了。廖化不知好歹,由他便了。咱们内堂饮酒,不必理会!”
  当即内堂放出酒菜,二人坐定,对酌起来。早把麦城求救的要事置之度外,忘得一干二净。他们俩也不想想,此时喝的哪是酒,简直是在喝关羽等人的血啊!堂门不断地发出“嘭嘭……”的敲击声以及廖化的哀求声,孟达和刘封一边心安理得地饮酒,一边津津乐道地高谈阔论,对廖化的苦告竟置若罔闻。
  大堂上的衙役倒有点看不过去,见他代表君侯向他们这样恳求,已经血流满面,竟无一人过问,一个老者上前劝道:“廖将军,切莫性急,先歇息片刻,饱餐一顿,料想小千岁乃王室后裔,定不负汉中王之恩,来日将发兵往麦城接应君侯。”
  廖化想,是啊,此刻再求他也不会答应了,或许他今晚将我的话想一想,斟酌一下利弊功过,会回心转意,让我领兵去救。这么一想,廖化听从了老当差的劝告,站起身来。老当差领着他到堂外班房,请他坐下,倒了一盆水让廖化洗脸擦伤口,又弄了点酒莱放在桌上,请他用膳。廖化对此十分感激,虽然两天颠簸已很疲劳,肚子也很俄了,但一想到困守中的主人,哪里还有什么胃口。老当差见他焦急到了这种程度,便好心劝道:想必小千岁不至于会这样无情无义,来日定会发兵的。请将军多吃一点,打足精神。廖化觉得当差的话一点不错,现在空的时候不吃,到了路上就没吃东西的机会了,饿着肚子怎么去救主人呢?便吃了一顿,果然精神好了许多。老当差收去碗碟,收拾干净了,又将火盆中的炭火拨旺了一点,为他铺开了床被说道:“廖将军,早些安睡,以待来早引军回救君侯。”说罢,出门带上战马去喂料,一切安置妥善。
  廖化向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外面已经下雪了,而且已积下了一层。廖化毫不感到冷意,相反觉得心里像燃烧着一团火。赶了二百来里路,又磕了无数个头,备感疲倦,受到当差的这样真挚相待,洗了脸,吃了饭,一时思绪纷乱,倒在床上怎么也合不上眼。老当差喂完了马悄声回来,陪伴着廖化一起睡在班房中。廖化胡思乱想,恍惚中见吴军吕蒙冲破了麦城,数万吴军如潮水一般涌了进去,无数吴将冲上了大堂。主人端坐中央,手捧《春秋》,丝毫没有看到堂外的动静。吕蒙上前就是一剑直刺主人心窝,幸有周仓、关平抵住,两军就在大堂上格斗起来。廖化带着上庸的救兵如飞似地回到了麦城,见城中这般混乱,直奔大堂,见主人与众将十分危急,举刀冲了进去,大声喝道:“吴儿休要猖狂,廖化来也!”
  一声大吼,犹如晴天霹雳,震醒了一旁铺上的当差,他惊恐万状地跳了起来,叫道:“廖将军,怎样?”只听得廖化仍在叫唤:“主人,廖化引军到此!”当差走过去将他重重地推了几下,方才将酣梦中的廖化叫醒。
  “嚯哟!”廖化睁开眼睛一看,自己仍睡在上庸城内衙役的班房中。原来是一梦。
  当差问道:“廖将军叫唤,莫非得一佳兆?”
  廖化想了一想道:“是啊,某梦中借得精兵数万,已救得主人脱险。”
  “果然是好梦。想必来朝小千岁定然肯发兵救取君侯,只管安心睡了。”
  廖化似乎安了一些神,可再也难以入眠,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天,看着黑夜中飘落的雪花,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间,辗转反侧,渐觉浑身不自在起来,素性下了床,穿戴好甲胄,跨出了班房。当差的被廖化折腾了大半夜,只得跟着起了床。廖化见地上已有尺余积雪,天空中仍然飞舞着雪花,料着到天亮尚有个把时辰,便吩咐当差备马。当差为战马配上鞍桥,又喂了一顿料,架好了大刀。
  等到天空微微发白,廖化便迫不及待地向大堂奔去,挥起两柄鼓捶“咚,咚,咚”敲了三下,手下当即跑到里面去通禀。
  刘封和孟达昨晚歇息得迟,此刻尚在安寝之中,忽被堂鼓声将他们从睡梦中惊醒,便起身来到内堂。手下报说廖化击鼓,孟达便与刘封道:“小千岁不必坐堂,待孟达打发他出去便了。”
  廖化等了许久,也不见刘封坐堂,便又敲了三下,直至敲第三次后,方见内堂门开,走出的却不是刘封,看他这般神态,便断定是上庸副将军孟达。暗想,昨日刘封不允,想必考虑了一夜觉得还是应该发兵,所以换了孟达坐堂,互相可以不伤和气。便疾步上前:“孟将军,廖化昨晚到此求救,言语之中多有冒犯公子,今特到此赔罪。但求借得一旅之师,救君侯于水火之中,万死不辞。”
  孟达对他双眼一瞪,厉声责备道:“廖化,汝竟然如此恣意妄为,大堂之上惊吓小千岁。今小千岁惊恐成疾,卧床不起,皆是汝之大罪。汝且听了,小千岁病急,未可轻动;若要兵马,待病愈之后再作商议。”
  廖化想,昨晚逃进去的时候还是气势汹汹的,怎么会被我吓出病来呢?分明是为了不肯发兵而诈病在床。便直言道:“昨晚好端端的,怎有此怪疾?廖化只是不信,待某榻前探视,当面求情。”说着,就往内堂走去。
  孟达见事情瞒不过他,恼羞成怒,气急致坏地叫道:“廖化与我站住,内堂重地,岂是闲人可闯?孟达与汝实告,小千岁安然无恙,却是不肯发兵。速速回去吧!”
  廖化想,怪不着今天换了个你,原来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串通了不肯救援君侯,我真是看错人了。便咬牙切齿道:“孟达,倘使君侯遭难,谅汉中王决难饶恕汝等!”
  孟达冷冷道:“什么汉中王不汉中王,上庸之兵小千岁说了算,汉中王怎奈其何?休再提起求救,上庸要塞,一兵不可动。汝可速往西蜀求救。来,退堂!”
  廖化大吼道:“孟达,汝莫非谋反不成?”
  “他再胡言!与我轰将出去!”吩咐了手下以后,便溜了进去。
  廖化顿足道:“廖化啊廖化,昔年申包胥哭得秦王发兵,吾今有何面目去见君侯,不如触死大堂,以表丹心!”说罢,便向大堂的柱子上撞去。
  当差扑上去拉的拉,劝的劝,方才止住。廖化知道没有指望了,狠狠地瞪了孟达一眼。暗忖道:从麦城匹马赶到这儿,今天又要独身回到麦城,君侯和众将岂不要灰心绝望?即使回到了麦城,又有什么用呢?事到如今,只有赶奔蜀中,求见汉中王,或许还能有救。廖化忿恨地朝内堂门看了看,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自思道:刘封啊刘封,我千般求,万般拜,你竟如此狠心,一兵一卒不发。有朝一日,我要将你们这一对逆贼千刀万剐,以报今日之仇。廖化急过了头,气过了份,打定主意进川请命,便在大堂上高呼“酒莱伺候”。饱餐了一顿,又备足了路上所需的干粮和水,以及精细马料,出大堂上马执刀,气匆匆地出了上庸,回头又忿恨地看了一眼关厢,却见孟达十分得意地看着自己。廖化泼口大骂道:“孟贼,待廖化求得川军,救出君侯,再来与汝计较!”
  廖化在上庸受了一肚子的气,催动战马,择道往西川而去。正是:
  受尽恶奴千种恨,冷却壮士一颖心。
  欲知廖化赶进西川可曾讨得救兵、救取关羽,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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