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曹操等在长安,闻说取了宛城,断了江东粮道,只是折了夏侯惇。曹操、夏侯渊放声大哭,众人便在堂前祭奠了,操等切齿深恨方博。于是众将计较,便欲起兵来战方博复仇。操曰:“此时非其宜也。”众问其故。操曰:“是岁汉宁大旱而江东之粮已断,方博十余万大军,日费万千,安能久乎?吾料其不过一月,必然绝粮。今贼之利在急战,吾之利在固守,诸公宁耐,待彼粮尽之时,一鼓击之,则博等尽丧于川中矣。”正议论间,人报夏侯尚孤身败回。操命教入,原来尚受了曹彰之命,自子午谷出欲袭上庸,被方博预教关平、关兴弟兄伏于谷口,一阵杀的大败亏输,逃回长安,自此散关以南再无曹兵。操曰:“不出所料。江东之兵战意尚强,不可轻挫。”众皆称是。操命尽起大军出长安,自抚风至陈仓立起五座大营,使乐进、徐晃居左,于禁、夏侯渊居右,操自引大军居中;每营用五万人,轮番与马超相持,只待江东粮尽,便取东川。
不说曹操兵动,且说消息传至汉中,众皆忧虑。方博乃聚众商议。博曰:“吾等历年经略江东,出产富饶,年有积粮,故能纵横天下,常胜不败。今刘备背盟,宛城失陷,江东之粮已绝,吾等成孤军矣。十数万大军坐困在此,日费糜万,军中止有此月之粮,公等可有良策教吾?”云长曰:“可散军中资财往民间赎买征收,待度过此难,来年再厚恤之。”阎圃急曰:“不可。今岁东川大旱,民皆不堪其苦,来春种粮尚且不敷,安有余粮饱军人耶?今非但不以粮资于民众,反强征买之,必生哗变,王上新得东川,千万以民心为重。”云长叹曰:“吾岂不知厉害。只是不得已而为,终不成坐待粮尽?”博曰:“宁教吾饿死,不可半分扰民。只是不可慢了马孟起等西凉将士之心。”传教先发付与马超等西凉军马三月之粮,命周仓即日解送往军前以安军心;一面使人往各处取关平、关兴、吴懿、吴兰、满宠等众将听用。
不一日兵粮解至定军大营,马超密寻周仓问曰:“吾闻宛城已失,南边此月并无军粮送至,公所解运者究系何处之粮?”仓知不能相瞒,密谓超曰:“军中只有此月之粮。王上命先济公等之用,此粮运至时,主公军中之粮所余不过十日之用矣!此言公一人得知,切勿走漏。”超闻方博如此相重,五内铭感。于是周仓辞去,自来寻方博交令不提。
却说不过两日,关平弟兄、吴兰弟兄及满宠等依令都到汉中王驾行辕听用。满宠得严颜之命,乃解巴西之粮数十万斛至军前,博闻报大喜,亲来接宠。正清点粮车时,人报葭萌关甘宁遣李恢押送军粮至,众人喜出望外。云长曰:“虽得二处之粮,不过济月余之用,终非长久之计,王弟宜早做经略之计。”博颔首曰:“善。”乃转问宠曰:“今岁东川大旱,各处告竭,吾等皆以为绝粮于此矣。公等处如何竟有余粮?”宠曰:“今岁东川虽然大旱,而西川大熟。巴郡、江州之地,谷满盈仓,因此富余。”李恢亦曰:“梓潼、剑阁各处亦是如此。甘兴霸率军星夜抢割回来,稻犹未尽熟。”博闻言,若有所思。乃寻吴兰问曰:“公久在川中,可知方圆左近,何处粮广?”兰对曰:“德阳、江州二处,地广丰腴,历来岁岁丰产,今岁又逢大熟,若尽取此二处之粮,可当吾大军半年之用有余。只是欲取二处之粮,必过成都大道,若教川军查之,拦腰而截击之,凶险非常。”博曰:“此一节不足虑,吾自有计较。只是此二处必有刘备安下屯田军马,不知却是何人统兵,有多少人马?”张飞曰:“日前严颜来报,说刘备使大将太史慈引兵三万主持今岁收粮,军马已出成都,此时谅必将至德阳矣。”李恢曰:“粮秣乃军中命脉,历来川中能掌刈粮屯田之事者即为众将之首,军中权柄必重;旧刘璋在日,以张任辅公子循主管此事。以此观之,刘备倚重诸葛亮、太史慈等旧将远胜张松、法正、孟达等川人。”博曰:“备新得西川,人心未附,自然不知心腹,安肯轻易信靠新人?只是川人固拗,每多执着倨傲、恃才放旷之士,安肯久居孔明之下?可用计先分隔孔明等与川将之契,然后可图之。”于是传令,命驰书张昭,教将诸葛瑾华舟美服,出白帝城水路好生送回西川,并奉上土产、锦缎、黄金、金玉器皿、美女及各样玩好之物满载一船,极道方博仰慕诸葛兄弟之意;一面命人仔细哨探太史慈动向。
诸事停当,博笑谓众人曰:“诸公知吾厚待诸葛瑾之意乎?”李恢曰:“此计虽好,恐间不得刘备与孔明。”博曰:“正欲以此极显刘备爱重诸葛亮之意,好教张松等生嫉恨之心耳;又,魏延欲借吾手而害诸葛瑾,今吾故意遣归,当令其将相不和,荆州、西川二处政令不通也。此釜底抽薪之计也,吾料孔明纵然识得,亦无奈何。”众皆拜服。
却说诸葛瑾得江东厚遇,乘舟入川,不一日乃至。孔明亲自接着,一同来见刘备,瑾便哭告魏延谋反,赚了宛城,害了黄忠,折尽大军,求备做主。备便问众人之意,众人有言当伐之者,有言当使人替魏延回西川分辩者,议论纷纷。独孔明出曰:“诸公之言未善。魏文长智勇兼备,事主亦不失劳苦,可当一方之任;不过求功心切,偶有过犯,倘急欲加罪,恐冷将士之心,若逼迫太甚,恐生大变,则荆州之地不复为吾所有也。今只宜抚恤,以安人心。”备曰:“行军求速,治内求稳,军师之言是也。”议事毕,众人散去。
及归,诸葛瑾来问孔明曰:“魏延狼子野心,又素与贤弟不睦,今罪恶已显,弟何不乘机除之,反为其求免,何也?”孔明曰:“兄长有所未知。魏延今掌荆州之兵,独踞一方,川路迢迢,鞭长莫及,若相逼太甚,则延必反,届时动兵伐挞,劳民伤财,是伤主公基业也。又,兄本身陷囹圄,有旦夕之危,今毫发无伤,反能华舟美服而归,而江东之人馈赠之多,大违常理,此方博所施离间之计也!川中士民已多有议论,道吾诸葛门中与江东相通。虽然主公睿智,又深信弟,不受谗言离间,奈众人之口何?川中之士如张松、法正、孟达等早生争竞之心,吾弟兄只宜深居简出,审言慎行,休教同僚将相失和,不仅使天下笑,亦使他人得渔翁之利也。万事只当以主公大业为重,兄不见廉颇蔺相如故事乎?”瑾闻言大悟,拜辞而去。
诸葛瑾既归,川中流言四起,刘备正倚重孔明,如何肯信,因加倍厚遇诸葛弟兄,以绝人言。乃招诸葛瑾深抚慰之,又在成都赐宅第一座,良田千顷与瑾。瑾再三推辞不受。备怪之,瑾以孔明前言对之,道恐惹川人妒忌,须以大局为重;备闻言愈加敬重,坚持与之,瑾推却不得,只好领受。
却说这日张松、孟达、法正并谯周、董允等一班儿川中士人在法正府中相聚,议论时事。张松谓众人曰:“公等见主公相待诸葛孔明之情乎?主公只独爱孔明一人,要吾等何用?”孟达叹曰:“当初若非张永年迎主公入川时,如何有今日基业?吾等奉仕新主,如此苦劳,却不得倚重,其实不甘。”法正亦曰:“孔明遣心腹太史慈在外领军而自领川中政事,大权独揽,长久以往,恐非吾川人之福。”正议论间,人报刘备差人请议事,法正便问来人曰:“今日之事朝起议过了,此时却有何事商议。”对曰:“德阳来报,太史子义将军患病不能理事,而巴上之稻将熟,主公命聚众商议,想必是为此事。”张松拊掌曰:“天赐之机也!太史慈卧病,孔明必使张合、高览之辈代之。此事吾等当力争,若再教权柄旁落时,吾川人无立足之地矣!”孟达欣然曰:“永年之言甚善。吾意可使李严代太史慈之任,此人久在川中,素与吾相厚,更兼文武双全,智勇兼备,是大将之才,此人领兵,必是吾川人之福。”众人尽皆称善。
于是同来见刘备。备果然道使人替回太史慈养病之事。依孔明之意,便要使张合去德阳替回太史慈,当下正待出言,法正抢先出曰:“某等保荐一人,乃南阳李严李正方,文武兼备,久在川中,深得人心。使此人督办粮事,必然军民皆悦。”张松亦曰:“法孝直之言是也。可使李严替回太史子义,再使雷铜为副将助之,万无一失。”一旁孟达、谯周异口同声,一齐附议。那厢孔明见他众人如此,心中已料定七八分了,乃出曰:“诸公之言甚善,李正方足当此任。”备见皆无异议,便命李严为将,雷铜副之,引兵两千去替太史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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