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春风佛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情。
已经过了半生,他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产生过那种冲动,更不用说又老又丑的聋哑婆子。这件事只证明了一个问题:他是个男人。
可是证明了又能怎么样?他早就过了需要证明什么的年龄。
所以,他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
就像一小块石头很快沉入水底。
让他奇怪的倒是另一件事:阿潮。
阿潮几乎天天来找他,有时候一天会来好几次。每次她都站在墙外的树枝上跟他讲话。
这个女孩子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她脸上的笑也像遍地的野花一样,谢了一朵,又开一朵。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能让春风佛挂怀的人或事,人生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场轻描淡写的远足。
但阿潮真的不一样。
一听到阿潮清亮的声音、一见到阿潮弯月一样的笑脸,春风佛情不自禁也就笑了。
春风佛平时也都在微笑,但那是源于人们身上那一点点可笑,就像你见到一个只洗脸、从不洗脖子的小孩。
但对阿潮的笑不一样。
那笑真的是笑,算不得开怀,但自然、舒服。
风和日丽的晴好天气里,人们通常会这样笑。
但是,阿潮已经连着好多天没来了。
最后来的那一次,阿潮格外开心,她收到了一封鸽信,还把那封信拿给春风佛看。
那是一小方白布,布上画着一轮圆月、一棵枣树,树下站着1个女孩,鼻头上还画有一个大泡。
“是阿风!是阿风的信!她让鸽子把信送到这儿,阿风太聪明了!那只鸽子可真是太乖了,它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呢?我们分开都已经整整十年啦。她只画了她一个人,难道阿达还没到?阿风好可怜,她一直在等我们。要是阿潮能飞多好,一下子飞到阿风面前吓吓她,呵呵呵呵,可惜阿潮不能飞,阿潮也给阿风写了封信,上面画了一个长翅膀的阿潮,阿潮画的不好,也不知道阿风能不能懂?阿潮多想回去呀……”
那天阿潮讲了很多很多,一直到天黑才回去。
这一去就再也没来。
第一、二、三天,春风佛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小女孩嘛;第四、五、六天,他开始向墙头张望,而且开始出现错觉;第七、八、九天,他开始心生怨气;十天以后,他开始忘记阿潮,春风佛毕竟是春风佛。
忘记了阿潮,确切说,在忘记阿潮的过程中,春风佛自然而然想起了阿达。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阿达了。
春风佛微微一笑,他知道,就算是两年不见,阿达也会原地不动地等他。
记得7、8年前,春风佛去西藏大昭寺宣讲,那是他最险恶的一次经历。
那时的阿达还不到10岁,根本帮不上任何忙。春风佛就让他等在寺外1里多远的一棵大树下,自己只身进寺。
他在四川的事迹事先已经传到了西藏,从进门开始,整整一天一夜,春风佛连一个字都没有机会讲。那次是一场真正的血战,鲜血一直从寺门流到正殿、从正殿穿过佛院、经楼流到寺后的小园,然后流到侧殿,最后才又流回到寺门外。
人人都说春风佛杀人不见血,但那一次,在他双掌下飞溅出的血足够让他洗一个月的热血澡。从那以后,他才真正没有沾过一滴血。
也有人说:是大昭寺放过了他,其实那一次才是他生平最辉煌最彻底的一次胜利,从那一天开始,他变成了神话,大昭寺没有一个僧人肯相信:春风佛是一个人,一个有血肉之躯和求生本能的人。
让他能够安然离开大昭寺的,并不是他那对魔掌,而是他自始至终的从容。如果他有丝毫贪生的念头,到最后,以他当时的体力,大昭寺的一只蚊子都能叮死他。
出了寺,倚在栏杆上,他立刻睡着了,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大昭寺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来打扰他。
醒来后,他就独自离开了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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