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婚礼,井井有条;贾府上下,乱成一团。当时,贾宝玉刚刚定了一会神,受了些参汤,正在打算再灌时,忽然间又响了三声大炮,大吹大打地抬着喜鸾的花轿出了府门。
再看这宝玉时,气也少了,紧闭牙关,参汤也不受了。王夫人、宝钗等就放声大哭起来。
贾政也知道儿子不中用了,送了众人出去,也不进上房,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房内,掉泪叹气。
贾琏将外面林家的事支使开后,飞风地赶进来,见众人哭得震天动地的,也不管什么兄弟媳妇大伯子,推开众人,走上去把宝玉浑身上下摸一通,立刻回转身来摇着手道:“别闹!别闹!”
众人都住了。贾琏道:“虽则气息儿微细,浑身还是温温的,手脚也软软的,闹什么。慢慢的尽着灌参汤下去。”
王太医在外间看着参灌,也朝里屋说道:“要静静的,等这服解表药用下去,再定定神,想是会好些的。”
众人就寂然无声,连脚步儿移动都无声响。默默地祝福着,直挨到晚上掌灯时分,贾赦、贾珍、贾蓉、邢夫人、尤氏等从林府回来,宝玉的病还不见起色。
偏这晚上月亮明得很,不知那里一个老鸦回窝回得迟了,呱呱地叫着飞了过去。众人只偷着吐口水,暗暗地骂着“这主丧的东西!”
这边,贾府上下,被一派忧伤气氛罩着,静得没有一点生息;那边林家的笙歌鼓乐之声,直到夜深了还不绝于耳。
王夫人等守到三更时分,只见宝玉面上笼罩着的红光清淡了,颜色也逐渐的青黄起来。众人都以为是不行了,急请王大夫进来。只见他,一手按着脉,一手摸着太阳穴,又翻开眼皮瞧着瞳仁儿,摇手示意低泣着的女眷们:“莫哭!”小声对贾琏道:“好些了!”不多时,听到宝玉喉间有些声响;渐渐的轻轻地回过一口气来,“哎”了一声。
王夫人、薛宝钗如释重负,吩咐众人退出,各自安歇去了。
将养了几天,宝玉的病也渐渐地好起来。紫鹃和晴雯也遵照王夫人的吩咐,过来探视宝玉。她俩对宝玉说:“林姑娘并没有搬出潇湘馆,只是那边办喜事忙,林姑娘过去亲自操持一切。”
贾政闭门谢客,在家中静养。可家中烦事成堆,哪里静得心呢。听说宝玉好些了,就起身直奔宝玉的病房。贾政对宝玉,心上痛爱,外表却是一派道学气的严肃,令儿生畏。他对宝玉,从没像今天这样,坐在炕沿上,拉着宝玉的手,亲切地问道:“你觉得怎样啦?”
宝玉虽说还是有气无力,但那慈祥的父爱使他得到了安慰,落着激动的泪花儿,回一声:“好些了。”
“儿呀,你实话对我说,你这病,是不是起在黛玉身上?”
“……”宝玉不好意思正面回答,但却不否认。他见父亲没有斥责的意思,就略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
贾政道:“你已经是有妻室之人了,为什么还要死要活地要娶黛玉呢?”
宝玉挣扎着要坐起来回话。贾政便轻轻地按住他说道:“躺着说,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不会责怪你的。”
宝玉道:“老爹,老娘,儿子并不是整天不想正经事的人。请二老想想,咱这荣宁二府里缺少点什么?不就是缺少一个比琏二嫂子还能干的人吗?”
一句话,勾起了王夫人的回忆,回想起她亲眼见到、亲耳听到黛玉指教林元的那些话,接话赞道:“比起凤丫头,那可胜过百头。”
贾政知道夫人指的是什么,但他还要细问:“依我看,宝钗也不比凤姐差嘛。”
宝玉道:“老爷,你也看到了,咱们家已经败落到这样地步了,而如今的薛家呢,竟败落到需要咱们照顾的地步了。老爷想想,宝钗她能有什么作为呢!”
一句话,点到贾政的命门穴上,父子二人的心,原本是相通相同的,他爷俩都盯住了林黛玉那份天价的嫁资上。尤其是贾政,自从听到林良玉要把家产全盘送给妹妹的话,早已动心了。听了宝玉的话,他语言哽塞了,这位遇事不动声色的奸猾政客,两眼直盯着宝玉,闪露出爱抚的慈光。片刻,他给宝玉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放心养病吧,娶黛玉的事,由我作主就是了。”说着,把宝玉的手放进被窝里,又轻轻地按了按,起身出去了。
贾政下定决心,要把黛玉娶过来。
王夫人道:“据喜鸾说,良玉听她讲了宝玉和黛玉当初怎么好、以及她死后转生的话,并不反对把黛玉嫁给宝玉,只是他不敢替妹妹作主。”
贾政道:“婚姻大事,全凭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自古皆然,这也由不得她一个女孩儿家使性子。只要她哥哥赞成,我当舅舅的作主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说得硬邦邦的,可贾政心虚:父母不在,舅舅作主,合情合理又合乎礼法,只是给他儿子作二房,这又不仅悖理而又言之不顺了。为此,他曾多方筹划过,最后想出一套软硬兼施的对策——一方面吩咐史湘云、惜春去劝说林黛玉,一方面请北静王作媒,请南安郡王以舅舅的身份作主林黛玉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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