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军仍旧在聚而不战。但是,这一局面不会再维持多久了,没有了政治目标的关东联盟很快就要离散而去了。曹操在《蒿里》一诗中这样写道: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这里曹操描述的是关东联盟从一开始的同心协力,到后来的分崩离析的过程。其间曹操提到的“势利”,无疑就是导致联盟解散的关键所在,它告知我们:关东联盟的分化是在有目的地进行着。这层意义还要从“自相戕”中得以揭示。这里我们来举几个例子:
先来看看中部集团中的兖州刺史刘岱,这本来是个讲“孝悌仁恕”的谦谦君子,却对东郡太守桥瑁有了偏见,杀了桥瑁,派人接管了桥瑁的地盘;他还给冀州治中刘子惠去了封信,信中这样写道:“卓无道,天下所共攻,死在旦暮,不足为忧。但卓死之后,当复回师讨文节。拥强兵,何凶逆,宁可得置。”(《后汉书》卷七四上《袁绍传》注引《英雄记》)刘岱杀性已起,杀了桥瑁还不算,还要杀韩馥。
再来看盟主袁绍。他要取代冀州刺史韩馥的位置,韩馥手下人不答应,就劝韩馥断绝袁绍的后勤补给或直接与之兵戎相见。在袁绍实现了与韩馥之间的权力交接后,鲍信则认为袁绍实际上就是又一个董卓,他与曹操商议要“规大河之南,以待其变”(《三国志》卷一二《鲍勋传》注引《魏书》)。这时的袁绍似乎也已经是暴戾无比,张邈因为好意劝说他几句,他就不顾多年朋友的情谊,指使曹操去杀掉张邈,这件事因为曹操的反对而作罢。
还有那位孙坚,吴主孙权的父亲,在进军的过程中,先杀了刺史王睿,后杀了南阳太守张咨。
……
之所以会出现联盟成员之间的不谐和,乃至仇杀,就是“势利”惹的祸。要知道,地方政治单元一经形成,就具有强烈的排他性。
汉末地方长官权重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州郡牧守除了握有地方的政权,还拥有了军权,在政局动荡不安的时候,属于他们的一州一郡,就是他们避乱的港湾。在这个相对独立的政治单元中,进可以争雄天下,退可以自保一方,完全可以不顾及皇权的存在与否,州郡就是他们的“势利”所在。发现了它,关东联盟的自行瓦解只是一个时间早晚的事情,而关东联盟一旦瓦解,直接后果就是造成了汉末地方割据局面的全面出现。曹丕,曹操的儿子,这位未来的魏国缔造者,他在《典论》中写过这么一段文字,算是给当年关东联盟的聚散离合做出一个总结:
初平之元,董卓杀主鸩后,荡覆王室。是时海内既困中平之政,兼恶卓之凶逆,家家思乱,人人自危。山东牧守,咸以《春秋》之义,“卫人讨州吁于濮”,言人人皆得讨贼。于是大兴义兵,名豪大族,富室强族,飘扬云会,万里相赴;兖、豫之师战于荥阳,河内之甲军于孟津。卓遂迁大驾,西都长安。而山东大者连郡国,中者婴城邑,小者聚阡陌,以还相吞灭。
天下乱了,联盟散了,洛阳离州郡长官们越来越远,朝堂也就随它去吧,卸下道义的重负,去割据地方,去相互兼并,去得势利,去获得各自的生存。
迁都与招安:被抛弃的洛阳旧臣
董卓将废帝到弑王所引发的一连串的政治苦难全抛给了士人,他轻而易举地做到了不战而屈士人武力。但是城外的盟军终究是个不小的压力,与其固守洛阳城池,与士人武装对峙,不如退出这一是非之地,回归西部故里,一来可以稳定军心,二来也可以摆脱盟军的纠缠。主意既已拿定,董卓宣布迁都长安,并且很合东汉政治思潮地引用了谶语来印证迁都的合理性,却不成想,沉寂的朝堂之上竟然响起了一片异己的呼声,死水起了波澜。
司徒杨彪称:“迁都虽易,但要重新安顿下来却很难。”
太尉黄琬说:“光武帝定都洛阳,这是天意,岂能随意迁动,使四海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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