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洗马口周仓得御玺 新野县关平聚家兄

 

  且不说徐晃如何进兵,却说关云长自从刮骨疗毒以来,又过了半个月,左臂上的疮口长出了新肉,又经军医官的精心护理,虎躯已趋恢复如故。这一日关公闲坐大帐自思道:自从攻拔襄阳至今,已过了五十来天,樊城未得,反而连中二箭,枉费了三十天,几时才能得以如愿。正想与周仓聊天,侧目一看,周仓不在,便知他定是往江边为赤兔马洗澡去了。便拍头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已经西倾,晚霞沐浴着整个营寨,洒落了一片金色。
  正如关羽所料,用了午膳之后,周仓侍立在主人身旁略事休息以后,见红日西斜,已知时光不早,便蹑手蹑脚离了大帐,往后槽中带出赤兔马,溜达了几圈,见马身上的汗迹渐渐吹干,这才提着毛刷来到襄江边。从建安十一年起,喂养这匹赤兔马到如今,已将它驯服得如同自己的手足一样,赤兔马的一举一动所包涵的意思,周仓都能理解得出,周仓说的话,赤兔马似乎也能听懂,人畜之间结下了不解之缘。今日照例来到了江边老地方溜达洗刷,一阵徽风吹来,垂柳婆娑起舞,柳条拂在周仓的脸上,触动了他的英雄之心。周仓跟了君侯以来,不但能够识字写字,人也变得精细起来,遇事也能动动脑筋了。此刻心想,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我周仓为君侯洗了半辈子马,也得留点名声。便从身边抽出短刀,在一棵大柳树的树身上又划又雕,刻出了三个字:洗马口。——后人为纪念周仓,在樊城外竖起了一块刻着“洗马口”三个字的石碑,古迹至今尚在。——周仓刻完字,插好短刀,回身去带马,却见赤兔马也像在撒欢似地踢蹄甩首,这愈使周仓得意,以为赤兔马也能理解人意。这才带马下水,一边让马饮水,一面用毛刷在赤兔马的周身上下洗刷起来。一遍又一遍,洗得干净明亮,血喷大红,金色的霞光照在赤兔马的身上犹如染上了一片鲜艳灿烂的风采。周仓在马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宝马啊,可舒服?”
  赤兔马立即昂首长鸣,以表示对周仓的感激。周仓理解这声长嘶的意思,又爱怜地、亲切地从头至尾抚摸了一遍,说道:“宝马啊,时光不早,恐主人惦记,随吾回去吧!”
  若照往常的习惯,赤兔定会十分听话地跟着周仓回去,可今天不知为何只是站着不动。周仓又催道:“宝马快走。”不料赤兔仍是不走,反而连声嘶叫起来。周仓意识到了什么,回头对江滩上一看,不由得扑地笑了出来:“宝马啊,老周今日一时高兴写了几个字,却忘了将毛刷带回去,多亏你细心。好,待吾取来。”说罢,径直走到了刚才洗刷的地方去捡毛刷,无意中见江边停靠着一条打渔的小船,起初周仓并不在意,因为这几个打渔人的面孔都是熟悉的,天天都会碰到,天天打招呼,可今天见船上的这两个渔夫神色慌张,似乎有什么大事隐瞒着怕别人知道。一个浪花打来,将毛刷卷入了江中,向小船那边漂去,周仓故意向船边靠拢,要想弄个明白。
  船上这两个渔夫都是年轻人,一个叫张介,一个叫王休,今日午后他们二人就在这里打渔,倒也网网不落空。不多久就看见周仓带着马到了江边,又见他在树上刻字,心情十分愉快,就像小孩一样高兴,后来见他带着马上岸了。就在这个时候,两人起网时觉得十分吃力,好像打了一网鱼似的,好不容易将网拉了起来,可鱼虾并不多,却有不少泥浆,两人把网兜在水中上下荡漾了几下,让泥沙流入江中,却见网底呈出一件金光埕亮的东西来,好像是一个盒子,急取来一看,原是一只二寸八分见方的紫金盒,上面雕琢着两条金龙,中间有三个字。张介和王休虽是渔夫,却也认得几个字,认出这三个字原是“国宝盒”,顿觉一阵惊喜,料定此物价值连城,乃是稀世之宝。两人放下鱼网,便在船头上琢磨起来,要想打开它,可怎么也开不了。恰在此时,他们见周仓又蹙了回来,这下可慌了。他们明白,这盒子是官家的东西,留着也没用,要是藏着被人知道,那就等于留下了祸害。他们又见周仓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便以为周仓也在寻觅同样的东西。因此,两个渔夫不敢再隐匿真情,迅速迎着他将小船划了过去,一面嘴里在喊叫:“周将军,不必寻找,东西在此。”
  被他们这么一叫,周仓又觉奇怪,一个毛刷明明在眼前,怎么突然会落到渔夫手里去的呢?便灵机一动,应声道:“速速拿将来。”
  “来也,来也!”没等周仓走几步,小船已经划到了他的面前,张介从怀中捧出金光灿烂的国宝盒,呈到了周仓的手中,“周将军可是寻找此物?”
  周仓虽然从没见过这样精致奥妙的盒子,但已明白盒内之物决非寻常的东西,不由得发起呆来:我说这两个渔夫今天见了我不但不主动招呼,而且还慌慌张张地躲着我,料着有事,果不其然,找毛刷却找到了这样一件宝物。赤兔马的确是神马,硬是站着不动,原来它要我来取这宝贝回去。不然这宝盒流落民间,何时能重见天日?周仓尽管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今天却无法抑制住紧张的神情,惊讶地问道:“此乃国宝,汝等从何处得来?”
  张介急忙解释道:“周将军,适才小民在此打渔,网中却见此宝物。周将军可是寻觅此盒?”
  周仓否定道:“非也,老周寻找的乃是洗马的毛刷,不意走到此间。”
  张介和王休听说他在寻找毛刷,四目对视了一下,意思是我们太心虚了。他们对江边的水面一望,立即就看到了离船不远的漂浮物,正是一柄毛刷,便与周仓打趣道:“周将军眼睛这么大,却找不着一柄毛刷,前边不就是?”
  周仓顺着他们的手一看,果然见毛刷仍在江边,暗想,真是天意啊,我取到了宝盒,毛刷又回到了江边,分明是在给我领路。便也诙谐道:“老周目钝了,怎及二位识宝之目?汝等献此宝物,其功非小。叫甚名姓?”
  “小民张介。”
  “小民王休。”
  “张介、王休,随老周往营中面见我家主人,必定重重有赏。”说着,将国宝盒揣在怀中,回到江边捞起洗马刷,上岸牵着赤兔马,领着张介和王休,回到了大营前。早有军士招呼。“周爷,莫非洗马回来?后面这两个何许样人?”
  周仓故意言重道:“弟兄们,此二人乃是老周的故友,一个是张介,一个是王休,尔等好生照看片刻,待老周面禀君侯,召见二人。”周仓说着,径自走了进去,先将赤兔带回后槽,毛刷放好,然后进帐去见主人。
  关云长久坐大帐,心里已很烦闷,虽说箭疮已经完全平复,精神饱满,但身旁少了个周仓,总像丢了样什么东西一样不踏实。此刻见周仓上帐,忙问:“汉寿,今日何故去了这么长久?”
  周仓见主人在责备自己,忙道:“主人,小人去襄江洗马,遇着两个渔夫,献出一件宝物,以此耽搁了时辰,请主人休怪。”说着从腰间取出金盒,双手捧上,“请主人观看。”
  关羽接过沉甸甸的金盒,一手托着,一手撩着长须,一对凤目定视着这只盒子,然后细细地对金盒的四周打量了一下,几经拨弄,已将盒子打开。顿时光彩夺目,满室生辉。金盒里面珍藏着一块二寸半见方的白玉,上面雕着一条龙,刻着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关羽一见这八个字,方知盒中之物乃是一枚玉玺印,乃是至高无上的皇帝的象征。关羽虽然多次听说过御宝上这八个字,但从没见过这颗真命天子的玉印,不禁颤抖着双手,不停地抚摸着,心想,各路诸侯多少年来不知打了多少仗,也不知死了多少人,都是为了想得到这样一方东西。打到现在,只剩下了魏、蜀、吴三家,想不到会落到我的手中,看来汉室江山不会灭,大哥刘备还能继承汉室大统,曹操早晚要灭。关羽立即吩咐文武都到大帐上来,展视手中的宝盒,众文武无不雀跃,齐声贺道:“君侯得此宝物,汉业必成,北伐定胜!”
  关羽听了万分高兴,望着这耀人眼目的御宝,不由得细细地追溯起它的来历。列国年间,楚国有个叫卞和的人,一天在途中适逢阴雨连绵,卞和避雨于荆门山下。见雨水落在一石之上,滚滚而下,并不沾湿,便觉怪诧。卞和原是识宝的,便将此石挖掘回去,深知此石乃是玉璞,一经雕琢便是至宝。就上献楚王,楚王不识辞回,卞和二番上献,楚王以为卞和在戏弄他,一怒之下截去了他的两条腿。卞和深悔君主不识宝,第三次请人再献,曲尽此石之妙,这才引起了楚王的注视,遍请各国的有识之士前来鉴察,目睹者无不以为是一块世所罕见的宝玉。因此,楚王命玉工将此石凿开,果然得一美玉,无瑕无疵,细腻无比。因卞和三献此石而截去二足,故而为了嘉奖他的忠义,就将此玉以卞和之名命名之,世称“和氏玉璧”。后来此玉到了赵国,成了赵国的镇国之宝。秦国昭襄王闻之,以十五座城池换取此玉。遭到赵国的拒绝,传颂着蔺相如完璧归赵的一段佳话。到了统一中国的时候,秦始皇手下有两个大臣叫李斯和赵高,献计与始皇道:玉不琢,不成器,遂将此玉做成了一颗印,从此成了皇帝的象征。秦王二世时,高祖刘邦开创汉业,掌此玉玺。至东汉,王莽篡权,通迫太后交出御印,太后盛怒之下将此玉印掷那奸人,结果毁去一角,后用纯金镶嵌。后来曹操逼宫,杀国舅,纹皇妃,斩皇子,汉献帝怨恨异常,料定国宝准以长久,便于三月之前命一心腹太监贲着这顺玉印偷偷地出宫,送往西川的刘备。这太监一路匆匆赶到了黄河边,见魏军设防甚严,难以过去,便顺着大道来到樊城边,见那儿搜查更严,根本过不了襄江,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太监只得将此玉玺抛入江中,自顾逃命去了。幸亏丢得并不深,被渔夫打捞上来,否则还有谁知道玉玺的下落呢?当然,献帝命人送印之事关羽是不得而知的。不过关羽也在想,这样珍贵的国宝怎么会在襄江中的呢?这是至关重要的东西,天子一失掉了这件宝贝,就失去了他的地位和尊严,可想而知,曹操逼宫称王,久有篡逆之心,多年以来,天子遭其涂炭,朝不保夕,因此命人送出宫来,宁可付诸流水,也决不让国宝落入奸贼之手。总之,万岁的处境是相当的危险,因此我北伐一定要越快越好。首先应该把国宝送进西川,交给大哥,想必他和我也有同感。得到国宝实是汉室之幸,确是可喜,可刘家的天下被国贼污乱到了这般田地,又是多么可悲。决不能再等闲视之了。关羽想到这儿感慨万分,叹息不已。可是此刻命谁进川呢?攻伐樊城,战将只少不多,文人又不堪此任,关公扫视了一遍,急呼道:“守仁听令。”
  此人姓高,名守仁,云长镇守荆州时,他十九岁投到军前,至今已有六年,现年二十五岁,关公见他忠义厚实,又年轻机敏,收为心腹副将。看来此番送印之重任就落在他的身上。高守仁应声而出:“末将在。”
  “某命汝贲此玉印进川,面呈汉中王千岁。蜀中道路险阻,切须谨慎。”
  “君侯,某在印在,决不负君侯之重托!”
  关羽将掌中玉印放入金盒之中,盖好封严,然后提笔铺纸写上四句:
  国宝御玺,伏于深渊。卞璧有数,上献汉王。
  写毕,按上讨逆大都督的印信,用黄布将国宝盒和书信包在一处,亲手交给高守仁,又为他备下足够的干粮和盘缠,吩咐他立即启程。临行时又千叮咛、万嘱咐。高守仁背着黄布包裹,辞别了君侯,踏上了川路。谁知他川路不熟,走了不少冤枉路,等他送到川中,刘备已经得到了关云长困走麦城的凶信了。此乃后话不提。
  送走了高守仁,关羽这才召见两个渔夫。却说这两个渔夫,被周仓称作是老朋友以后,营前的汉军竟然信以为真,将他俩团团围住,问长问短,百般殷勤,就像来了两个大贵人一样,有讨好的,也有捧场的,弄得两个渔夫连嘴都插不上。当大家弄明白他们二人原是襄江打渔人时,这才止息了议论,忙又打听起国宝盒的来厉。张介、王休被大家七嘴八舌问这问那,弄得无从答对。就在此时,营中传出话来,张介和王休这才得到了解脱。二人没见过官场,乍进大帐,只见两旁文武将士罗列,气象森严,顿觉毛骨谏然。周仓忙上前安慰道:“张介、王休,这是我家君侯,不必惧怕,上前拜见。”
  张介和王休急忙跨上前去,到虎案前双双跪下,心急慌忙地叩头道:“小人张介见君侯叩头!”“君侯在上,小人王休拜见君侯!”
  关羽和蔼地笑着招呼二人起来,说明国宝盒内珍藏的是万岁的玉玺印,任何人都不能占为己有,即使关某也不敢收藏,已差大将送往西川,献给汉王保留。不过二位能使国宝重见天日,这是对大汉的最大功劳。遂吩咐手下对他们各赐白银百两。张介和王休想不到盒中之物这么珍贵,心跳得怦怦作响,怎敢来取这赏银。周仓见他们这样胆小,从旁说道:“二位献宝有功,君侯赏赐只管领了,不必顾虑。”
  二人方才放下心来,又连连叩首谢君侯厚赐后取了银两,告辞出营。二人得了百两白银,鱼也不打了,回到家乡,整顿门面,做起买卖来了。此话不提。
  却说徐晃领着大军趟程而行,来到了离樊城七十里路的新野郊外五里的鹊尾山停队扎营。新野和樊城这两处,十几年前都曾是刘备占领的地盘,后来曹操率百万大军下江南时,将刘备从这里赶了出去,一直到现在都有魏军驻扎着。距新野县二十里地左右,有一座小城叫燕城,一向都没有引起兵家的注意,从没名将和重兵把守过,当时于禁和庞德也没有很好地利用。徐晃到了这儿便想,新野和燕城我都要守住,与樊城形成犄角之势,令关羽不敢贸然进兵。遂令张虎领兵五千去新野镇守,令乐琳领兵五千去燕城把守。张虎和乐琳各引五千兵去往驻地,一路上张虎便与乐琳商议道:“乐大将军,你我二人去新野、燕城二地,关羽得知,定然命人前去攻伐。某料关羽必先攻取新野,你我只须如此如此,便可将来犯一网打尽。乐大将军以为如何?”
  张虎颇有乃父之风,年轻而又有才干,未开兵先已思下了计策。而乐琳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呆头呆脑,听张虎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称赞。行不多远,二人兵分两路,各投城关而去。
  次日一早,探马报到汉营。关羽刚刚坐帐,探子直奔大帐,“报君侯,小卒打探到许都消息。曹操命徐晃为将,徐良、张虎、乐琳副之,领兵五万,昨晚已抵鹊尾山扎营,张虎守新野,乐琳住燕城,分兵驻守。请君侯定夺。”
  探子报完退出。关羽想,这老贼前番命于禁领兵,被我水淹七军,今日又遣徐晃来,屯扎在鹊尾山,又分兵驻守新野、燕城,被他这么一联,我无法出兵。不如趁他立足未稳,打他个措手不及。不论他是谁,来一个杀一个,杀到那时趁势渡过黄河,杀进许都。想毕,遂拔令在手:“儿啊。”
  “父亲,孩儿在!”关平步出。
  “将令一支,领兵五千,先取新野,再夺燕城。”
  关平接令,点齐兵马,到营外上马执刀,绕过樊城,傍晚时分赶到新野,离关厢五里安营,打算来日一早攻城。
  张虎闻知汉军赶到,立即命城中百姓多带干粮,连夜离开新野,暂往鹊尾山躲避,留极少数老人和粮食在城中,然后命三军将粮食全部装载上车,准备迎战。
  来日平明时分,关平领兵赶到新野,见城上高扯着一面“张”字旗,暗想,看来守关将就是张虎了,听说也是名门之后,倒要会一会他。便在城前设立旗门,横刀勒马,命军士向城上叫战。
  “呔!贼军听了,我家公子爷关平在此,命贼将张虎出关领死!”
  张虎他早有准备,不等他们叫完,立即传令开关平吊桥,随即跃马横刀带着军士出了城,直至关乎马前扣住,喝问道:“来者何人?”
  “君侯麾下关平便是。贼将留名!”
  “魏王驾前大将军张虎,汝不好生守营,到此则甚?”
  “取汝关厢。”
  “哈哈,大言不惭。莫说汝来,便是关云长亲自到此,大将军亦何惧哉!”
  关平听他这般狂言,竟敢对父亲口出不恭之言,实呼名姓,不由得火冒三丈,暗想,你这家伙比我还年轻,量你有多大的本领,让我在刀上先取了你的首级再说。便拍马而上,大怒道:“贼将放肆!看刀!”不由分说,对准张虎当顶劈去。
  张虎急起刀钻招架,喊声“且慢!”两刀相碰,“嚓啷……!”用足两臂之力,可就是招架不开,片刻之后,气力不加,便收还家伙,圈马向城内逃去。
  关平大刀一举,麾军追赶。张虎逃进城,关平追进城,张虎带兵逃出新野,关平便不追赶,轻而易举走马得了新野。遂立即传令紧闭城关,高扯吊桥,城头上遍插汉军旗号。关平率众军来到大衙,一盘查府库,钱财粮草一切皆无,原来是一座空城。暗想,怪不着张虎手上擎着足有五十斤重的大刀,却一打就逃,毫无大将气魄,看来这是一条诱敌之计。可他把我引进这座空城又想干什么呢?关平吩咐众军往各处去走一走,着一看城中留下多少人。无多时各处来报:“少壮男女皆往鹊尾山躲避,城中皆是老幼病残之人,粮草尽行随张虎运载出城。”
  听到各处报来的消息,关平完全肯定中了奸计了,明白张虎这样做是为了将汉军困死在城中。那么关平夺取新野,难道一点粮食也没带吗?是的。关平从襄江边赶六十来里路,并不是进行旷日持久的厮杀,意在速战速决奇袭新野,料想一攻之下,关厢必克,城中必有粮草接济。若是取不下新野,大营可驻扎在城外,粮草可随时解到。为了早日攻下新野县,因此只带五千弟兄,全都轻装扎束,易于进取。谁知张虎颇有智谋,早已料算到了,这使关平焦急不安,没有粮草,凭你本领通天,也难守住一座空城。关平当即打定主意,出衙门上马,分拨二千军士守住各处城关,自领三千小兵冲出新野,往大道上去迎候粮草。可是刚过得吊桥,便听得“当”的一声炮响,五千魏军档住了去路,为首一将正是适才一打就退的张虎,见他一马一刀,威风凛凛,全不似刚才那副狼狈模样。只听得一声大喝:“大胆关平,既已进得此城,休想出去。看刀!”话音落,大刀已向关平腰际砍去。
  关平忙起银刀招架,“且慢!”枭开大刀,随即还手往张虎的肩窝里一刀剁去。
  张虎抖擞精神,收刀与招架同时并举,“嚓啷……”一声响亮,两柄大刀竟像粘牢一般,相持不下。
  就在此时,城外又是一声炮响,一将举斧吆喝而来:“关平小子,乐大将军在此等候已久,速速马前领死!”一边说,一边已兜到了关平的马后,朝着关平的后背一斧砍去,“小子关平招斧!”
  关平只得收转银刀,回身去接乐琳的巨斧,“嗒啷”枭开斧头,便想还手。可耳旁风声飒飒,张虎的大刀又当顶盖下,关平不得不去招架。两个打一个,关平使出浑身力气迎战,无奈张虎、乐琳皆是勇猛之将,两臂都有千斤之力,哪里占得了便宜,只好收兵重新退进了新野。
  这就是昨日分兵时,张虎与乐琳暗暗嘀咕下的计谋,今日果然奏效。乐琳正待去追,被张虎喊住,说道,不必追赶,只须分兵困住,汉军尽皆饿死。因此不追,将新野县的四座城关团团围住。
  关平回进城内,深感恐慌,因为城中粮草全无,用不了几天时间,人们就会被饿得连走路都没力气,一且军心涣散,怎么守住这座空城呢?关平左思右想,无计可使,弄得一筹莫展,眉头紧锁,十万分的烦躁不安。
  城中这些七老八十的百姓,他们得知君侯的儿子一无粮草,二又打了败仗,不少人感念起刘皇叔驻守新野时对他们的恩德,对关平顿起怜悯爱抚之心。当年刘备在此时,广施仁政,爱民如子,深得人心。尽管后来被迫移民渡江,放弃新野,但对这数以万计的百姓仍然处处照拂,不忍中途异弃。因此,有些没来得及走的老弱百姓虽然被占领新野的魏军重新招抚回去,十多年来并没遭到战乱的波及,但他们对刘备的恩典却没有忘记,不少老年人便想在关平身上报答刘备。他们知道关平为粮草在焦虑,便手提肩扛三五成行地带着粮食来到衙门,接济汉军。
  “禀公子爷,城中百姓前来献粮,衙前求见公子爷。”
  关平听说城中百姓献粮来了,立刻一扫愁容,满脸风光起来。可是到衙前一着,阶前尽是满头披霜的苍头老儿,个个颤抖着双手,蠕动着嘴唇,献上了粮食,或几斤,或半升。关平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再一看这些满脸皱纹的老人,人人目露慈善,脸生哀怜,不由得使关平心神不安起来:这些百姓出于一片至诚之心,将家中仅存的大粮都送了来,我怎么有脸面从他们手中接过这些粮食呢?再说,城中五千多人马,一顿少说要几千升,这些些粮食只怕大家连一碗粥都喝不上。何况这些百姓日后又怎么过呢?关平立即谢绝道:“多谢众位父老的赤诚之心,此粮万不敢收,虽则军粮全无,待吾夺围出去!”说着,便已上马执刀。
  关平来到南门,上城一看,四座城门前皆有魏军,围得似铁桶相妨,远眺东西二处,皆有张虎和乐琳的旗号在招展,而南北二门却只有魏军,并没有大将的旗帜。关平认为从这两座城门杀出,或许能够突围出去。想到这儿,关平抱着侥幸的念头命军士开南门,一跃马穿关而出。
  就在关平刚过吊桥的时候,炮声响,张虎杀了出来,冲着忐忑不安的关平大声吼道:“嘈!小子关平,大将军料尔必出南关,故而在此等候已久。速来马前受死,”喊罢,举刀而下。
  冷不防被人截住,关平急速扣马,起刀枭开。正待还手,乐琳杀到,吊桥前又是三个打成一团。一天连冲二次,从清晨到现在又是粒米未进,关平觉得体力不支,渐渐招架不住起来,只得放弃了突围的念头,卖一个破绽,返身又回进了关厢。到衙前下马,独坐大堂思量道:夺关前没有料着这一手,如今反被张虎钳制。大家都已饿了一天,要是三天之内没有粮食,虽说一时还不会饿死,但无论如何是打不动仗了。我又没有办法可以送出信去,父亲只以为我顺利夺下了新野,又去夺取燕城了,粮草必无问题,纵然三四天后派人送粮或派增援来,新野已经守不住了,料想张虎三天后定要复取新野,这便如何是好?
  城外的张虎击败了关平的二次突围以后,又对乐琳道:“乐大将军,小子关平为了粮草两番突围,皆被你我杀回,料其腹饥兵疲,难以动弹。然关公必有探子到此。依吾之计,速速改换旗号,迷惑关羽,令其三五日之内不来接应。待三日之后,汉军已无斗志,你我大举攻城,新野可破,关平可擒,大事成矣。”
  乐琳听了大叫妙计,立即吩咐下去打造汉旗,在魏营的四周遍插,取去魏军的旗号,连同张虎和乐琳的大旗也拔下藏了起来。这样一来,汉军探子分不清真假,定然误传军情,而且还有一个妙处,就是藏起了大纂旗使关平无法辨清魏将的行踪,即使到了想拚死一战的时刻,找不到张虎和乐琳的人影,也不敢贸然出城。
  到了第二天的一大早,关平空着肚子上城观察魏营动静,看到的是各处营头全部插着与自家一样的旗号,而在营中走来走去的军士却又都穿着魏军的号衣。关平见了,气得差一点从城上跳下去,暗想,张虎这家伙真是刁猾至极,用这种办法来蒙蔽父亲派来的探子,支断大营派来的接应,困死我城中的五千人马。关平意识到了事态的极端严重性,决意再一次冲出关厢,打破张虎的计谋。可举目四望,既不见张虎的大旗,也不见乐琳的大旗,他们二人到底在哪里不得而知,要是胡乱冲出去,必定又被他们杀回。更何况出兵时轻装扎束,守城之物所备不多,弓箭之类最多只能坚守半天一日的,只恐到那个时候连拉弓的力气也没有了,因此只得罢了出城的念头,再等待半天别思良策。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关平自感濒临绝望的时候,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转机,将关平从饥饿的困境中解脱出来。这天中午,新野县南门外的大道上来了翩翩两骑,马上二人的打扮相差无几:头顶武生巾,身穿箭衫,胯下银鬃马。皆是武生打扮。前一个生的是红脸,卧蚕眉,丹凤眼,腮下无须。一个是面黄肌瘦,看上去倒像个病夫,双双手握一口金刀。若问二位是谁,说出来虽不惊天动地,却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原来二人是弟兄一对,乃当今皇封君侯,威震华夏关云长之子。走在前面的长相酷肖其父,名叫关兴,三十四岁。后者人称病关索,只因其长相天生病态,却是本领高强,年纪三十三岁。弟兄俩正当血气方刚,施威扬名的年华。看官要问:书至今日,从未提及关公有此二子,此刻怎又冒出关兴、关索弟兄二人?殊不知这是说书者采用的艺术手法,按官家术语来说是“插叙”,这是安排故事情节的需要。若要弄清关氏弟兄的来历,还得追溯到数十年前。当年,刘、关、张桃园结义,誓同生死,扫黄巾,灭张角,威名大振。黄巾余党对他们很之入骨,四处寻找他们复仇未遂,便将主意打到了他们家眷的身上。刘备的家眷一向带在身旁,幸免大难,而范阳燕山张家和山西关家尽皆毁于一炬。当时云长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以为全家都已罹难,为了大哥刘备的复兴大业,便将此恨埋在心底,再不提起,全副身心放在用兵打仗上。其实,关家从主到仆尽未遭难,只是烧光了房舍家财。贤良的妻子带了九岁的关兴和八岁的关索虎口余生,打点了行装,逃进了深山。为了避免黄巾党的追捕,从此匿迹荒野,既不向外人透露真情,也无从得到人世间的信息,夫妻、父子的情况由此阻隔。关公的妻子有着中国古代妇女最典型的美德:善良、勤劳。终日里纺纱织布,换取粮食日需,来尽心竭力地抚养两个年幼的儿子。关家弟兄二人自幼就有大力,又与乡里邻间相处和睦,年长日久人们也了解到了他们母子三人的凄苦经历,十分同情,都肯帮助他们。尽管知道他们姓关,可谁也不知道就是关羽之后。直到关兴、关索长成,又练就了一身超群的武艺之后,老母能够得到儿子的保护了,方才将真情告诉了儿子,乡里这才知道个中原委。其时,山中有一个道观,观中有二三十个道人,长老姓胡名松,字子柏,年将七十,非但满腹经纶,而且武艺精通。关氏弟兄就在观中读书习武,胡松见他俩好学上进,心甚爱抚,犹如照拂自家子女一般,几番问讯关家身世,关兴和关索皆言不知。长老并不见外,悉心教诲,将平生所学尽行教演,所幸弟兄二人一经指点,便能熟记不忘。年复一年,二人不论文武,都有令人欣喜的长足。胡松年过八十,精力衰退,卧病于床栩之间,便将关家弟兄召到床袭之前,把自己的来历讲了一遍:当年十常侍专权,朝野一片混乱。我胡松原是万岁身伴的护驾将军,因与张让为敌,常遭陷害,只得隐入深山。今闻世间已鼎足三分,刘皇叔取东西二川,关云长据荆襄九郡,黄巾已尽,常侍早灭,董卓久亡,汉事复兴。可叹老朽年已古稀,又沉病于榻,虽有壮志,却无能为力,看来不久人世。汝二人学得老朽一生之艺,足以领兵带将,速去西川投奔汉中王。二人切记,若助纣为虐,老朽在九泉之下亦不能瞑目。
  弟兄二人这才知道自己父亲现在的下落,而且相助伯父刘备已经成了三分天下。因此,双双跪在榻前泣告道,只因黄巾党徒一直在追杀忠良之后,故而娘亲千叮万嘱,不让我等说出真名实姓。听恩师一番说话,知汉事已兴,感恩师多年悉心教诲、栽培之恩,岂敢再将实情隐瞒?弟兄二人由此把前因后果一一叙述了出来,恳请长老勿怪。
  长老听了,并无半点责怪之意,反而会心地微笑道:我本疑惑,果然是关家后代,老朽收得这两个贤契也是天意如此,吾愿已遂。汝等不必耽搁,速往荆襄投父从军,劫后余生,父子团聚,共享天伦之乐,此亦人之常情。
  关兴、关索望着病势沉重的胡长老,怎肯为了找到父亲,就弃之不管?何况长老一向恩慈抚育,犹如再生的父亲,弟兄俩只是长跪不动,舍不得离开朝夕相处的师父。说道:师父大恩大德,传授文章武艺。如今我等虽已得知生父音息,然师父之恩点滴未报,岂忍相舍?我等弟兄乃忠良之后,决不做忘恩背义之人,定然守至师父百年之后方才出山。
  一番话说得胡长老感激不已,心想,我虽然不得已到此为道,但是意想不到收了关羽的儿子,而且又是这样有情有义,单从这一点说,我这一生还是没有虚度的,足慰平生了。欣喜之余,长老不得不为关家二子的前程考虑,因此收敛起笑容正色道:老朽病入膏肓,难以自拔。汝等弟兄一片孝顺之心,吾已深悟。倘再拘泥私情微义,老朽唯有速死而已。
  关家弟兄见长老这般言恳词切,不敢不从,遂又连连叩头,依依惜别了病势沉重的胡松,直奔家中而去。将胡长老的话又细细地叙述了一番。母子三人高兴得泪流满面,抱成一团,痛哭了一场。致十年来,这位贤良的主妇含辛茹苦,历尽沧桑,满脸刻着辛酸的皱纹,抱定这样一个念头:无论能否与丈夫团圆,也一定要把儿子抚养成人。因此早就累得浑身是病,本来羸弱的身子,怎禁得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大喜,只觉得四肢皆软,支撑不住,便知不妙。与儿子道:为娘命不长久,汝等速往荆州,父子早日团聚。
  关兴、关索都是纯孝之人,老母一病,两人端茶送饭,不离寸步。捱了两年,老母殁了,弟兄俩变卖了有限的家产,隆隆重重地料理完了后事,这才拾掇了行装,告别了邻里乡亲,又上了母亲和长老的坟,向阴灵辞别,备马往荆州寻父去了。行至新野地面,远望城外扎下不少大营,营头上都是汉军旗号。弟兄俩于路已打听到了父亲最近的战绩,此时见到汉营,料是父亲的部属,弟兄俩便商议道:“贤弟,自家大营已到,我等速速上前,助其攻破城关,倘能斩得一二员敌将,献于父亲马前,也是我等父子久别重逢的一个见面之礼。”
  “哥哥此言极妙,小弟也是此意。”
  两骑战马从大道上径直向城外营寨驰去。
  魏军见营外突然来了二人,不明来人底细,老远就高声喝问道:“呔!来者住马,通上名来!”
  二位公子爷扣住了战马。他们出生以来,第一次上阵,根本没有打仗的经验,不懂得兵不厌诈的道理,也没有安危感,见到了汉旗,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忙对上面回答道:“我等非是旁人,乃是关君侯之子关兴、关索,特来相助攻城,速速放行!”
  众军听了,不由得发起呆来:关羽的儿子被困在新野城中,怎么又冒出两个儿子?关羽的两个儿子要助我们攻打关羽的一个儿子,岂不令人笑煞!魏军细细地向弟兄二人一打量,其中一个红脸与关公的面貌十分相似,而那个黄脸病恹恹的就一点没有关家的遗风。翩然两骑,并无一兵一卒相随。魏军立刻下营墙去报禀。上得大帐,见张虎和乐琳正在闲坐谈笑,便报道:“禀二位将军:营外忽来二人,皆是武生穿着,自称关羽之子关兴、关索,助大军攻城。请二位将军定夺!”
  张虎和乐琳听了,也深觉奇怪:只听说关羽无后,领养了关平,这是准都知道的。更何况关公的儿子来助我们打新野城中的关平,这是多么令人不能够相信,而又多么荒唐透顶的事啊!——其实,关兴和关索的身世,别说张虎这一辈人绝无人知,就是他的父辈也未曾听闻,连关羽自己也不会料想到他们仍在世上。——张虎便道:“乐大将军,我等前往一看,再作商议。”
  二人共出大帐,上营墙对外面一看,果然有两个武生装束的人,看他们这种样子,不像是关羽派来的,但也不能排除其中有诈,最关键的是不能让城中的关平得知。一旦他从城中杀出,形成腹背受敌。张虎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二人于他不利,认为只有将此二人斩了方能安守大营。便说:“乐将军,你我即刻出马,将此二人斩于营前,方能困死关平。”
  乐琳担忧道:“来人声称助我攻城,恐非敌人,又不知彼等武艺高低,怎可贸然出营?”
  张虎道:“来人必是投汉之士,因见营头遍播汉旗,故而冒名关家之子,来意不善。量此山野匹夫有多大本领,可与乐大将军相抗?”张虎再向下看了一眼,又说:“营门开时,某战红脸,汝战黄脸。乐将军以为然否?”
  乐琳被他这么一说,也放下了心来,自料本领不及张虎,对付一个面黄肌瘦的武夫还可以。因此跟了张虎一前一后下了营墙,各执兵器上马。炮声一响,张虎在前,乐琳随后,冲了出去。
  关家弟兄正在营前观望等候,忽见营门大开,杀出二员气势汹汹的大将来,感觉事情不妙,按理说父亲有了这等威望,他的儿子一到,别说隆仪相迎,至少也得有人出营相请,怎么反倒杀出来呢?二人再对营头上一看,所有的兵卒都穿着魏家号衣,从洞开着的营门望进去,全是魏家旗号,这才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关兴不及多想,挺刀迎了上去,“来者原是魏将,胆敢冒吾汉家旗号,何许样人,报上名来!”
  “何方村夫,如此大胆!吾乃魏王驾前大将军张虎。小子留名!”
  “关兴便是。”
  张虎趁他答话的时候,骤然起刀,向关兴当顶劈去,“小子看刀!”
  关兴起金刀钻子,对准劈来的刀盘上用力果了上去,“当”的一声,将银刀荡了出去,反手一刀便向张虎肩胛劈去。张虎收刀招架,用尽全力,只是招架不开,二人相持不下。
  乐琳随后赶到,见张虎占不了上风,暗想,这红脸尚且能与张虎打个平手,量这黄脸必定不堪一击。便扫至关索马前嚷道:“大将军乐琳在此,亡命徒速来领死!”
  关索并不知魏将有多大的本领,见兄长的金刀压得张虎紫涨着脸,更已有了底,见乐琳吆喝而来,亦然拍马迎了上去:“贼将休得猖狂,在下关索等候有时,只管放马较量!”
  乐琳毫不客气,用足全力,举开山大斧向关索当顶砍下:“看斧!”
  关索见他这般吃相,就知道他蛮力不小,不慌不忙将身子一偏,起金刀头瞅准了他的斧尖,用力一点,大吼一声道:“且慢!”
  “嚓啷”一声,斧头荡了出去。乐琳情知不妙,不敢再战,按转马头欲走,可是来不及了。关索刀法精熟,手脚灵敏,早已洞察到这一点,就在他圈马的同时,关素纵马跃上,金刀自上而下,至乐琳的颈项之间,忽儿金刀一剜,顷刻身首分离,巨斧落地,死尸滚落下来,溜缰马泼蹄而逃。关索出生以来,第一个就是刀劈乐琳。斩罢乐琳,又拨马来助关兴,“哥哥,小弟来战。”
  张虎虽然招架到了现在,但心里明白很难取胜。此刻见乐琳被斩,二人共战自己,心里更是着急,迅速收刀圈马而逃。
  关索一声招呼:“哥哥,我等追赶上前。”弟兄双双纵马举刀,随后追了上去。
  营头上见乐琳被斩,张虎又招架不住,早已一片混乱。喧哗声传到了围困中的新野城,守城军士远眺魏营外的一场厮杀,弄不清来的是哪一路人马,急急忙忙跑上了大帐。“禀公子爷,大道上来其红脸、黄脸两个武生,本领实是高强,魏将乐琳遭戮,张虎拍马逃命,小卒不知来者何人,特来禀报。”
  关平这个时候正是山重水复,无法可想的当口,急得他在大堂上独自唉声叹气。刚才曾听到过魏营发一声炮,他也懒得去看,反正一有情况手下定会来报。不料竟有这样的喜讯报来,这实在太出乎他的意外了。尤其来人竟能立斩乐琳,说明他的武艺的确高强,绝非等闲之辈。不过关平想象不出这两个武生是什么样的人物,谁派来的勇士,也不清楚来者会不会对自己有冲突。关平不敢多想,认为首先应该上城墙去看一看,再判断出利害关系来。关平立即出衙门,飞马赶到南关,登高远眺,果然见张虎亡命而逃,后面两个武生举着大刀紧追不舍,魏营上下已失去了刚才井然有序的威风,到处是惊惶的人流在移动。关平疑虑顿消,见张虎拚命住西门那边逃去,便下城墙,策马飞奔到西门,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冲破了扎在外边的营头,恰恰与逃过来的张虎劈面相见。便大喝一声:“贼将张虎往哪里去,关平在此等候多时!”
  张虎只顾着后面的两个人,何曾防着前面的关平呢。本来逃得慌乱,被他猛地这一声吼,犹如惊雷一般,正待勒马,战马突然闪失前蹄,哪里还坐得稳,刀脱手,身体从马顶旁翻落下去。与此同时,关兴一马赶到,举起金刀却要下手,张虎连呼:“壮士饶命,小将愿降!”
  关兴对前面的一员大将看了一眼,见他身后跟随着数百身着汉字号衣的军士,便知马上此人是汉将,举着的刀便不下去,等候这汉将一句话。
  关平听张虎高叫“愿降”,便向关兴高喊道:“英雄请住手!”话音落,关兴收刀。汉军一拥而上,卸去了张虎的盔甲,将他像裹粽子似地扎了个严严实实。关平便将银刀架住,点马上前数步,朝着关兴、关索双手一拱道:“多蒙二位英雄相助,小将在此有礼。请教二位英雄尊姓大名。”
  关兴道:“我等乃是关君侯之子,在下关兴。”指着身旁的关索道,“吾弟关索。不知将军是哪一位?”
  关平听说他们是关羽的两个儿子,感到万分的惊异。暗想,照这么说,他们真的是关家的后代罗!那我们不就是弟兄吗?过去曾听父亲说过,在关西时生下两个儿子,长名兴,次名索,黄巾党烧了房产,以后便从不提起了。总以为他们已不在人世了,想不到会在新野这地方兄弟相会。关平高兴得双唇颤抖了起来,“原是关兴、关索二位贤弟,愚兄便是关平。十四年前,父亲历尽艰辛,找到了伯父刘备,在关家庄收我为螟蛉之子。愚兄早知家乡有二位贤弟,谁料在此奇遇,皆是托赖父亲齐天洪福。”
  关家二弟兄听了关平这一番话,就像见到了阔别多年的亲兄弟一样兴奋,两人急忙上前行礼道:“原是大哥关平,小弟在此有礼。”
  其实,关兴、关索的年纪要比关平大一些,因为初次见面就这样称呼了,以后就成了习惯,一直这样称呼下去了。关平对关兴一眼不眨地看着,见他的相貌与父亲一模一样,要是脸上按上七颗红痣,再生一绺长须美髯,那就分辨不出谁父谁子了。关平微笑着对他们说:“此处非叙话之地,二位贤弟随吾进城细谈。”
  其时,魏军见主将死的死,擒的擒,哪里还有人来守营,丢下了所有的东西,争先恐后地向鹊尾山逃命而去。城中汉军见魏军像鸟兽般地一哄而散,按着关平的将令,纷纷出城拆去魏营,将粮草饷银以及一切军需都搬入城中,然后埋葬了乐琳的没头尸体,提着首级,押着张虎,随关家三弟兄回进新野。突如其来的大胜仗,给城中的将士百姓带来了无比的喜悦,家家欢天喜地,尤其是得到了足够的粮食,又使库廪充裕起来,军队和百姓都消除了后顾之忧。
  关家弟兄三人兴致勃勃地回进城来头,受到了满城兵民的夹道欢迎。望着这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象,关平感到像是过年一般。三人上大堂坐定,早有军士设下酒席,殷勤招待。关平首先吩咐将乐琳的首级号令三军,然后为关兴、关索接风。弟兄三人一见如故,边饮边叙,关系十分融洽。酒至数巡之后,关兴问道:“请问大哥,父亲现在何处?”
  “贤弟,父亲奉汉中王之命兴师北伐,屡战屡捷,令魏军闻风丧胆。如今扎营在樊城外襄江之畔,欲取樊城。”
  关兴便起身道:“既是如此,谅新野无受敌之忧,我等此时便去大营谒见父亲。”
  关平想,我怎么这样糊涂!他们从小与父亲分别,自然是思父心切,去心似箭,理应早早安排他们去拜见父亲。我是个寄儿,十多年来父子朝夕相处,心情不能同他们相比,还设什么酒席,叨唠个不停呢!因此,立即从座上抬身,“愚兄糊涂至极!二位贤弟,待吾令军士押了张虎,提了乐琳首级,与二位资弟同往大营。”
  无多时,五百汉军押了张虎,提了乐琳的首级已到衙前候命。弟兄三人出衙门上马,缓缓出了城关。关平又送了一程,这才一拱而别。正是:
  义重弟兄聚又散,情深父子别还逢。
  欲知关公见了二位公子作何打算,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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