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盗国宝家贼生恶心 谏君主太傅开苦口

 

  且不说孔明怎样忙于汉中王登基之事,却说关羽生前曾命副将高守仁护送玉玺印进川奉献于汉中王。高守仁今年二十五岁,年轻力壮,奉了君侯之命,一路跋山涉水,倒是手足轻健,路上毫无阻隔,晓行夜宿,丝毫不敢懈怠,知道囊中之物,非同小可。只是长了这么大,从未进过蜀。非唯川路不熟,又兼蜀道难行,尽管行走迅速,却是常走弯路,也不知走过了多少里冤枉路。更何况他身上挎着国宝,深恐被人看破,一则丢了玉玺,二则害了性命。因此舍弃大道不走,常兜抄小径,以求早口赶到成都。然而川中道路崎岖坎坷,贪近反而投远。赶了一今月的路,方才到达白帝城。白帝城守将听说他是荆州关君侯派他入川献宝,不敢疏怠,殷勤款待,安置他好好地歇了一夜,备足路上的饮食,换了匹上好脚力的良马,又命能干心腹护送高守仁一同进川。从这儿到成都,本米一条道路畅行无阻,一出白帝城经白水关,过涪江抵涪关,再经雉城、绵竹、青城山等地,便到成都。这番有了白帝城的弟兄同道而行,高守仁便愈求速达,司他商议着走小道。这弟兄地理很熟,但对高守仁说,从这儿到成都,若走小道,可少走不少天,就是路途颠簸难行,是万分疲惫的。高守仁说,只要有近路可走,吃力点倒没什么可计较的。两人结伴而行,专拣小道穿行,果然是马不停蹄,人不歇脚,越岭翻山,渡水跨涧,备尝艰辛。三天走下来,来到一座叫蒙山的地方,据说那儿是盛产茶叶的地方,素有“扬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之谚。这儿的人家都以种茶为生,所谓“靠山吃山”。这天已近傍晚,二人望着茫茫山野,聊无炊烟,数里地不见人家,便向晚归的樵夫问路。那人遥指山间一树林密处,高守仁便随他指点处行去。果然行不多远,来知一庄前。再一间讯,原来此处是马家庄。这儿一庄人都姓马,为首的一家大户主人称马员外,七十多岁。高守仁便投宿这户人家。马员外问明了来人原是君侯的部属,送国宝入川奉献汉中王,不敢简慢,接入庄内,将国宝置于案上,又殷勤招待了高守仁二人。席间,高将军方知这员外乃是蜀将马忠的老父,肃然起敬。来日,马员外早早备下酒菜,与他二人吃了,又命一个家人随了高将军同往成都,一则路上多个伴,也安全些,二来寄一封家信给马忠。高守仁自然乐意,拱别了马员外,一行三人与路同行。马家庄上的这个家人自小卖到庄上,改姓马,都叫他马兴,今年三十多岁。幼时见马忠练武习功,身手不凡,他亦在旁偷偷学了些本领。后马忠投到军中,领兵打仗,威风一时。马兴暗中十分羡慕,指望有朝一日也能飞黄腾达,出人头地。在马家庄倒也老实巴结,深得主人的好感,常在员外身旁听差使唤。今日听说主人要他护送高守仁去成都,欣然应承。三人行了一天,向晚时投宿到一家客栈中。马兴便与高守仁道:“高将军,小人去弄些好菜来下酒,走了一天,也该乐他一乐。”高守仁道:“小将身负重任,不敢造次。”马兴知道,章守仁手中的这块黄布中包的是玉玺御印,乃是镇国之宝,一旦得到了这件宝贝,高官厚禄,金山银海,应有尽有,一世不愁。这家人出身低微,见识浅薄,想到这儿,便起不良之心。见高守仁这般小心在意,无法下手,便劝道:高将军初时一人,如今三人同行,只管放心畅饮一杯。高守仁见马兴兴致这么好,不想拂他的意,便道:“小将一向滴酒不沾,二人若有雅兴,小将当在旁相伴。”马兴便出外去弄了些下酒莱,与白帝城的弟兄对酌起来。高守仁草草用过了饭,彻了一碗茶,在旁陪着。马兴原先在庄上空暇时常聚友饮酒,因而颇有些酒量。他一边劝酒,一边为高守仁倒水,话也渐渐多起来。那个弟兄在军中很少饮酒,本来也是很勉强的饮几口,今日几杯一下肚,便觉脸上发烧,眼睛发花,被马兴一劝再劝,早已有了七八分酒意,说话舌头也大了。高守仁在旁看得有趣,就唤那弟兄不要再饮,去床上歇息,免得误了明天的路程。那个弟兄倒头便呼呼地睡了去。马兴独自又饮了几杯,见高守仁喝了好几碗茶。随后就略为吃了儿口饭,唤店家收抬了一切,揉了揉眼睛,打了几个呵欠,叫一声“马兴倦了”。便侧下身子睡在白帝城那弟兄的脚边。高守仁见他们二人都睡了下去,赶了几天的路,的确很乏。便站起身,将黄绸包在自己的枕边暂放一下,往外去解溲。
  马兴没有睡着,他眯着眼见高守仁刚转身出去,倏地从床上蹿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只与黄绸包中大小相仿的盒子,走到高守仁的床边,摸出了国宝盒,将那只沉甸甸的假盒塞了进去,然后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假装又睡了去。马兴今天一路上已窥侧到了宝盒的大小、份量,所以在他去弄下酒莱的时候,暗中己经准备好了。
  高守仁解完溲,见房中并无动静,他们二人仍然在呼呼地大睡,黄绸包仍在枕边,并不疑心,宽衣解怀,熄了灯火,亦然睡下了。没多大工夫,便已鼻息浓浓,进了梦乡。
  马兴听得两边都是鼾声如雷,故意重重地翻了几下身,鼻息声还是此起彼伏,但知他们二人都已睡死。便轻轻地下床登鞋,蹑手蹑足摸到门旁,屏息凝神打开了门,侧着身体出了去,返身拉上,然后找店家开大门,说奉主人之命,有要事出去一趟。店家不便多间,开门牵马送他出去。马兴到了外边,便觉浑身轻松起来,跃马而去。
  睡到天明,高守仁醒来,抬头见那边铺上少了马兴,起先并不在意,只当他上茅厕去了。待会儿,那弟兄亦起了身,不见了马兴,便去店中找他,可哪里有他的影子。向店家,店家只说他半夜时奉主命出去了。那弟兄以为昨晚自己多喝了几杯酒睡得太死,连马兴出去办事也没知道。回到房中一间高守仁,方知并没这回事。这下两人急得不得了,高守仁首先想到的就是枕达放着的御印,回身一摸,一颗心落了地,沉甸甸的一只方盒仍在囊中。可是打开黄绸布一看,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哪里有什么国宝盒,原来是一只装满了沙石的铁皮盒。那弟兄见高将军这等紧张,知道国宝已被窃贼马兴盗走了,急得他跪倒在地上连连叩头:“都是小人的不是,不该饮这奸贼之酒。”高守仁道:“叩头又有什么用呢?快些想办法与我一同去追马兴。”高守仁急忙付了店钱,一路与白帝城弟兄商议道:“此盒中藏国宝,无价之宝,若然出售,必遭擒获。此贼盗此御宝,定是出川投奔魏主。从此处出川,哪里最近?”
  那个弟兄仔细盘算了一下,说道:“此处向西便是霞萌关,穿过阳平关往北,反是斜谷道,那边出川最近。”
  高守仁听得他这样说,立即打定主意,上马扬鞭,往西疾驰而去。一路并无它事,这且不提。
  却说霞萌关守将傅彤,自从投到了刘备的手下,一直守在这里,前后八年,太平无事。前番君侯北伐,其弟傅士仁叛汉投吴,傅彤深恨在心,他一心要忠于汉室,而他的兄弟竟是这样不争气,反而坏他的美名。兄弟叛乱,闯下弥天大涡,傅彤深感惶惊,唯恐罪责落到他的头上。尽管在建安十六年傅士仁行刺刘备时,傅彤就割断了弟兄之情,要刘备以军法治之,但兄弟作乱,兄长岂无过错?因此傅彤早就想亲自到成都面君请罪了,只为边关要紧,不敢擅离,所以前番写了一封书信到成都,请汉中王议毕发落,命良将守护霞萌关。
  刘备深为傅彤这种严于责己的品格所感动,在这件事上,你没有参与此事,而且早与叛贼割断关系,没有理由拿你问罪。再说,守卫边塞这许多年,功劳非小,理当表彰,怎么可以轻易替换良将。因此,下一道旨意:免傅彤无罪。
  傅彤得了这道旨意,更加感激汉中王的恩德。闻得刘备近来亲下校场操兵,不日便将伐吴,便欲共往东吴。今日带着弟兄在关外巡哨。忽有弟兄来报:关外有一人沿城郊偷偷跃马而过。傅彤一向警惕,急令弟兄四面包抄上去,只要抓活的。弟兄们一拥而上,傅彤见那人神色慌张,大喝道:“前面马上之人,速速停下!”
  前面的人正是盗宝贼马兴。那日夜间,池偷得国宝,窃喜在心,盘算着路程,打算从霞萌关出去,赶往洛阳,献与魏王。心想,一世在马家庄没有出息,要是将此物送到魏王手中,荣华富贵,一世享受不尽,官儿一定不会比主人马忠小。所以也想到了这条道上来。不料赶到霞萌关,见各处搜查盘问都很紧,很难蒙混过去,便从关外兜了过去。谁知又碰上了巡哨,马兴心一慌,便圈转马头循原路逃了回去。
  傅彤见他行迹可疑,只恐他是魏军的好细,紧催几鞭随后追了上去,要想弄个水落石出。直追到太阳当顶时分,方才追近。心想,这贼川路十分熟悉,专拣小道而行,不知是何等人物。正要上前,又见前面来了两骑,行色匆匆,东张西望,好像失落了什么在寻找。当他们的目光投到这儿来时,快马加鞭弃径直奔自己而来。傅彤不明白来者是谁,为的何事这般慌张。
  来的就是被窃国宝的高守仁,他们出了客栈,时而一分为二,时而合二为一,一路仔细搜寻马兴而来。眼看离霞萌关不远了,还没追上马兴,高守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吃不香,睡不着,又怕自己追错了方向。今日赶到这儿,忽见森森林木中有人影在闪动,注目一打量,前面逃的正是马兴,后面是一队汉军,便知马兴遭到了守关将士的搜查,便拍马赶了过来。
  马兴见前面有高守仁,后面有守关将,军士从四面八方围聚拢来,料知已难逃走,便暗将国宝抛于杂草丛中。可是已经晚了,傅彤策马赶到,见一闪光之物落地,命手下捡起,遂掣弓箭在手,略一瞄准,射中了马兴的坐骑。战马受箭,一个惊慌,将马兴甩下了马背。汉军四面拥来,把马兴团团围住。
  就在此时,高守仁一马赶到。向傅彤行礼道:“将军何人?小将乃关君侯帐前副将高守仁,奉命送宝入川,遇此窃贼。多蒙将军相助,受小将一礼。”
  傅彤听说他是君侯帐前副将,忙作揖道:“原是高将军,失敬,失敬!霞萌关守关将傅彤在此有礼。”
  高守仁便将一路上的遭遇叙述了一遍,狠狠地瞪了马兴一眼,啐道:“大胆窃贼,看汝有何面目见汝家主人!”
  马兴满面愧色,叩头恳求道:“将军饶命!”
  傅彤吩咐军士将他绑了,来日押往成都,听候军师发落。这才命军士将宝盒递到高守仁手中,高守仁验看无误,跟着傅彤一同来到霞萌关。傅彤敬仰关羽的为人,将高守仁敬若上宾,先将御宝供在案上,而后治酒款待。席间说道:“小将本欲亲往成都,并无机会。既高将军有此要事,某当与将军共往,以防不测。”
  高守仁想,国宝失而复得,已是大幸之事,倘有大将保护同往,便是万无一失之事。“傅将军同往,小将感恩不浅。”
  二人边饮边叙,尽欢而散。来日,傅彤召集守关文武官员,将守关要领一一安排,又将白帝城的弟兄厚赏遣回,便与高守仁二人离了霞萌关,投成都而去,身后三千军士,押着马兴,沿着大道逶迤而行。
  再说成都中,孔明为了刘备称帝的事情,忙到了现在,一些主要的宫殿、府第都已修建完工,一切准备工作都到了尾声。今天,傅彤和高守仁已经赶到了成都,首先来报军师。孔明正与众臣议事:再隔个把月,就可以举行汉中王受玺大典了。忽有手下来报:“傅彤、高守仁护送国宝御玺抵达成都,在府外求见军师。”
  孔明与众文武听了,惊喜万状。任凭小奸曹丕怎样篡汉,这颗玉玺仍然落到了汉中王的手中。说明汉中王有帝王之福,汉业仍将复兴。孔明立即率众文武出接,将傅彤和高守仁迎入府中。问了高守仁途中的情况,方才得知从襄江到此。一路辛劳,辗转反复,孔明表彭了高守仁和傅彤护送国宝之功。傅彤道:“擒得窃贼在此,请军师定夺!”
  孔明闻后大怒,说道:“本当立斩此贼,因汉中王即将身登大宝,暂将马兴收监,以观后效。”又吩咐众官道:不必在汉中王面前提及马兴此人,以免连累了马忠大将军。随即备下一顶牙镶大轿,请高守仁捧了国宝登轿,遂带着文武来到汉中王府前。孔明命高守仁在府前等候王旨,与文武一起上殿请出了汉中王。
  刘备闻说关羽部将送印来,连忙整顿衣帽,出殿将高守仁接上正殿。手下接过黄绸包裹,将宝盒呈了上去。刘备不知是悲哀,还是激动,颤巍巍地用手打开了宝盒,见上面覆盖着一层写着字的纸,将纸小心翼翼地揭开,黄灿灿的一颗印章。刘备取纸在手,盖上宝盒,展纸一看,上面写着十六个字:“国宝御玺,伏于深渊。卞璧有数,上献汉王”。不用猜想,只要一看这笔迹,就知道是二弟云长的亲书。见物思人,刘备不由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孔明知道刘备又在悲悼云长了,忙上前劝慰说:“镇国神器传于大王手中,正是天大之喜。君侯早有此意,故命守仁纳印至此。大王称帝,乃是君侯所愿,亦臣等之愿。”
  前番刘备同意即帝位还被看作是很勉强的事情,比及御宝到了手中,反觉称帝有些迫不及待,一则果然有这个责任和必要,二则亦为顺从民心,三则遂了云长在生之愿。又忙碌了一个多月,万事俱备,多官整设銮驾,迎请汉中王登坛致祭。读罢祭文,孔明率众官恭上玉玺。汉中王受了,捧于坛上,再三推辞道:“备无才德,请择有才德者受之。”
  孔明奏道:“王上平定四海,功德昭于天下,况是大汉宗派,宜即正位。已祭告天神,复何让焉!”文武众官听了,皆呼“万岁”。拜舞礼毕,改元章武元年。立吴夫人为皇后,长子刘禅为太子,封诸葛亮为丞相,高守仁为值殿大将军。大小宫僚,一一升赏。大赦天下。两川军民,无不欣跃。
  次日设朝,文武官僚拜毕,列为两班。先主降诏道:“朕自桃园与关、张结义,誓同生死。不幸二弟云长,被东吴孙权所害,已逾二月,若不报仇,是负盟也。朕欲起倾国之兵,剪伐东吴,生擒逆贼,以雪此恨。”
  昨日还是欣喜万分的孔明,一听此话,一团兴致顿时化作乌有。自从云长死了以后,文武也不知劝了多少回,丝毫打动不了他的心,孔明知道再劝也没有用了,不如不劝的好。所以,一声不响。孔明不作声,大家也都不敢反对,免得自讨没趣。
  先主见大家都不说话,便问:“朕起兵伐吴,卿等哪几位共往?”
  自不必多说,愿去的人也不下半数,当即有黄忠、严颜、阳群、傅彤、刘颌、刘巴、马玉、阎芝等上将七十余员纷纷应征。先主传旨将士即日下校场操演军马,择日发兵伐吴。一面差使往阆中,迁张飞为车骑将军,封西乡侯,兼阆中牧。
  却说张飞在阆中,为了关羽被害,旦夕号泣,血湿衣襟。多有以酒解劝者,张飞酒醉,怒气愈加,帐上帐下,但有犯者即鞭挞之。每日望南切齿睁目怒恨,放声痛哭不已。自从成都回来以后,只在城外丧帐中啼哭,等候刘备出兵的消息。别的祭奠总有个日期,张飞的丧帐就像开店一祥,一直开下去,没有收场的日子。张飞今年五十五岁,儿子张苞也已经三十三岁了,一个终日在郊外伴灵,一个持久地在校场操兵。毛仁和苟璋是张飞的老弟兄,也都五十开外,到了东川以后,事情就更加忙了。如今张苞操兵完毕,来到丧帐来见父亲。张飞早为儿子设下一桌酒肴,张飞坐在当中,张苞对面陪着,毛仁、苟璋各分左右,也有一席之地。刚坐定,张飞便吩咐张苞:“儿啊,将汝二伯父请来共用酒筵。”
  这是数月来的老规矩,逢到用酒,必先请下关羽的灵位安置在酒席上,表示与关羽共饮酒,同用餐。吃到席散时,张飞便抱着灵位痛哭一场,喝醉了,就伏在席上闭上眼睛,睡到天明。张苞奉父命,将关公的灵位万分谨慎地移到酒席上。数月以来,张飞逐渐见老,人也瘦多了,因为日操兵、夜哭灵,哪怕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的煎熬。因此,毛仁和苟璋时常劝张飞不要过于悲伤,以免累坏了身体。灵位放定,张飞就举杯相邀道:“二哥,我等弟兄同饮。来,请啊!”说罢,便扬脖一口“咕……”喝个杯底朝天。喝完,便对灵牌前的酒杯看一眼,见杯中的酒仍然点滴未少。当然,张飞清醒时也明白这杯中之酒是绝对不会少的,因而放下自己的酒杯,捧起牌位前的杯子,自言自语道:“二哥,缘何不陪小弟饮一杯?莫非大哥未曾发兵,二哥在生气?二哥且休急,大哥不日便要出兵,与二哥报仇雪恨。二哥若不饮,那只有小弟代饮了。”其实张飞一直在忙记着成都发兵的消息,每日总要对着关公的灵位诉说自己的衷肠。边说边喝,一个人喝两杯酒,还有不醉的么?因此他是逢酒必醉。若喝得有些糊涂了,张苞等人便暗暗为他代饮几杯,这样想来减少他的酒量。其实,代饮不代饮完全是一回事,因为张飞每天总是酩酊大醉。代饮几杯不过是晚一些醉,并不能使他不醉。连续这样滥饮烂醉,张苞也实在看不下去,每每劝止道:“父亲每日这般痛饮,想二伯在九泉亦不能安心。父亲当珍重身体!”
  张飞便叹气道:“儿啊,汝有所不知。吾与汝伯父乃三十二年之结义弟兄,情深骨肉,非比凡人。自入川以来已八年之久,如今竟成永别,为父岂不伤心,岂不苦恼!吾思兄之心渐切,故而以酒解闷,以酒遣愁。纵然醉死,亦有所慰。吾心非汝所知。”
  “父亲欲与二伯报仇,理当爱惜,不可多饮烈酒。”
  “儿啊,汝虚长三十多岁,却未见汝伯之面,实是可惜。汝伯真是个正人君子大丈夫。昔日吾鞭挞督邮,众人皆道不可得罪钦差,唯汝二伯赞我,说道:‘要打便打死他。’此话何等痛快!如今大王安居成都,若再不出兵,我等父子二人两马两矛杀入东吴,与汝二伯报仇!”
  张苞常常听得父亲叙说桃园之事,心想,他们父辈这般恩重如山,义深似海,果然可敬可佩。张苞是个孝敬长辈的后代,为了使父亲的心情能够宽杨一些,便慨然道:“父亲言之有理。儿子与父亲一起伐吴,踏平江东,杀尽吴儿,为二伯报仇!”
  两旁的毛仁和苟璋也一向敬仰关羽的为人,更由于以前与关公朝夕相处,同甘共苦,也结下了不解之缘。为此也竭力主张早日伐吴。
  “三将军,此仇不可不报。毛仁愿随镫执鞭,战死沙场!”
  “三将军,苟璋亦愿不避水火,随将军同往!”
  张飞听到这样的话,无比欣慰,便按拍着他们的肩膀转悲为喜道:“毛兄、苟兄啊,老张与汝等亦是多年之交,我家二哥之仇,亦是汝等之仇。老张决计亲引阆中精兵二十万,杀往江东。好,我等来痛饮一醉!”
  毛仁和苟璋本来是想劝他少喝几杯,不料三言两语反被张飞劝起酒来。二人推却不脱,陪了张飞饮了数杯。由此,便没有人多劝张飞,张飞也就更是开怀大饮,至醉方休,醒来再喝。这一日张飞又聚众将饮酒,忽儿想着什么,擎着酒杯对着灵位拱手道:“二哥,老张心存一事十余载,想来便觉惭愧。当年二哥保了二位嫂嫂,千里寻兄,到得古城,老张只当二哥已降了曹操,弟兄大战,杀得二哥弃刀在地。幸得贼将蔡阳赶来,二哥于三通鼓内斩刀祖宗于马下,释得此疑。老张虽然已经向二哥赔了不是,然今日想来,总觉对你不起。老张只有杀尽东吴猪犬,方才无愧于心!”说罢,又举杯“咕……”饮了个干净,然后眯缝着环眼对灵位前一看,杯中也已喝干,越加高兴,只当是关羽有灵。其实是张苞乘父亲醉得稀里糊涂的时候,偷偷地喝干的。
  放下酒杯,张飞又提起酒壶,又敬二哥,再斟自己,边斟边说道:“二哥啊,你一生无愧于天下,老张敬服。就是在华容道上放走曹操这老贼,这一件事,老张一直不赞成,要是早将老贼杀死,哪有今日之祸?二哥,小弟此话对否?”说到这儿,张飞放下酒壶,举起酒杯,又要想饮。酒到唇边又停下,若有所思道:“不过,二哥也不错,华容放曹乃是我家老师的锦囊妙计。后来老张明白,若是华容斩了曹操,大哥便无法入川,因此,我家老师赞赏二哥,称为‘五常’将,实非过奖也。二哥,小弟近日心绪不佳,多饮了些酒,酒后失言,二哥切不可挂怀。来来来,二哥再满饮此杯!”就这样,横一杯,竖一杯,不请自敬,总是喝得烂醉如泥。
  忽报成都使至,慌忙接入,开读诏旨。张飞不明白天子之诏怎么会从成都赶到这儿。他也不管宣读的是哪一位皇上的诏书,便打断道:“慢来,慢来。此乃哪一位天子之诏?”
  来使道:“汉中王已身登大宝,致祭即位。”
  毛仁、苟璋听说汉中王称了帝,忙对张飞道:“三将军,汉中王称帝,乃万民之愿。如今钦差已到,三将军可速速接旨。”
  张飞听了,只不过发一声叹:“唏,二哥之仇不报,大哥反做了皇帝,全然忘怀了桃园之情。大哥不发兵,老张不接旨。钦差,速去回复,免得老张生气!”他心里想,我伸长了头颈,望眼欲穿,一直在等待他的消息。他倒快活,放下二哥的大仇不报,反称起什么帝来,完全忘了我们桃园弟兄。我还去接什么旨。一憋气,就想回进去。
  钦差代表皇帝,从来没有打“回票”的。苟璋在旁轻声劝道:“三将军,汉中王称帝,有何不可!钦差到此,莫非下达万岁伐吴起兵之诏也未可知。”
  张飞觉得这也有可熊,大哥决不是这种忘恩负义之人。因而笑道:“老张糊涂,多蒙苟兄指点。”说着便要接旨,见丧帐外御林军五十,钦差高高坐于马上,捧着诏书。张飞率众一齐跪了下去:“老张跪接万岁之诏。”
  天使高声朗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下动荡,朝纲日非,魏贼篡汉,献帝遭轼。皇帝备,畏天明命,惧高、光之业将坠于地,谨择吉日,登坛告祭,抚临四方,拯济万民,再兴后汉。念张翼德连年勋绩,晋封桓王。
  此诏。
  钦差诵读毕,令待卫托出一只金漆盘,盘中乃是一套龙冠龙服,富丽华贵。
  张飞仍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不是没听清楚,而是在生皇上的气。通篇诏文上伐吴的事一句也没有提到,所以张飞并不来接这套龙服。站起身来对钦差无精打彩地挥挥手道:“速速带回成都,老张随后便来。”
  毛仁知道张飞的心思,却在想,如今刘备称了皇帝,便不能像以前那样由你使性子,虽然是弟兄之亲,但也有个君臣之别,万岁赐下的东西岂可不收?毛仁抢步上前代张飞收了下来,又称过龙恩。设酒款待来使。钦差深知张飞的脾气,读完了诏文,哪里还有闲心在此饮酒,带着御林军就回成都复命去了。
  张飞坐定,忿然道:“吾兄被害,仇深似海;庙堂之臣,何不早奏兴兵?”
  毛仁道:“恐是蜀中多有劝阻者。”
  张飞怒道:“是何言也!昔我三人桃园结义,誓同生死,今不幸二哥半途而逝,吾安得独享富贵耶!吾当面见天子,愿为前部先锋,挂孝伐吴,生擒逆贼,祭告二哥,以践前盟!”
  荀璋道:“话虽如此,万岁所赐冠袍,三将军理当穿戴。”
  张飞道:“大哥不发兵,莫说赐吾桓王,便是帝位让与吾,老张亦难平心里之气!”
  张飞一心一意要伐吴,到了第二天,便安排毛仁、苟璋等人日夜操兵,不得懈怠,遂带着十八个燕将离南郑,赶奔成都而来。
  却说先主自从选定了大将以后,每日亲自下校场操演军马,克日兴师,御驾亲征。伐吴显然是大局已定了。然而众多文武仍以为伐吴将酿成大祸,可又不敢直谏,于是公卿都到丞相府中见孔明。
  蒋碗道:“今天子初临大位,亲统军伍,非所以重社稷也。丞相秉钧衡之职,何不规谏?”
  孔明想,冤枉。我曾诈了病来劝他称帝,以此达到挡驾的目的。但是万岁称了帝并没有减轻对东吴的仇恨,定要御驾亲征,这教我怎么办呢?所以淡淡地一笑:“吾苦谏数次,天子只是不听。吾恨不能效学当年比干,挖心以谏君王。”
  蒋琬冷笑道:“丞相,纣王乃残暴之王,岂可与圣上相比?公等不谏,某当冒死一谏,何借一躯哉!”说罢,一撩官袍,转身就出了丞相府。
  孔明见蒋琬这等举动,知他定去校场以死谏君,料定必有性命危险。当即着人送去表章一道,然后道:“公等随我入校场谏去。”当下引了百官往校场而去。
  蒋琬飞马赶到校场,见那里白色篷帐扎得密密层层,到处是白旗白幡,便到白龙大帐外丢鞭下马。这里戒备森严,岗哨林立,蒋琬刚下马淮被御林军拦住:“来人住步。”蒋琬作揖道:“下宫蒋琬,求见万岁。费心奏明。”
  先主伐吴心切,日夜在此督促,见军士操演得愈加精壮,心中颇觉高兴,心情也比前番要好得多。忽有手下来报:“启奏万岁:今有蒋琬帐外求见。”
  先主听说蒋琬到此,便知他的来意。暗忖道:他一向不赞成我伐吴,今禾赶来必定又来谏劝。我早已传旨:再谏,当以欺君之罪论之。叫他看看我的手段!遂吩咐大帐上架起刀枪,然后传命:“召蒋琬入见。”
  蒋琬的才能在先主的跟前可称是第一流的人物,博学多才,通晓文武,足智多谋,因此封为太子师傅。可是他的性格非常耿直,对主上的一举一动常常直谏,不俱畏难。今日他憋着一肚子的气,暗自想道:我倒不信挡不住天子南下,哪怕脑袋落地,也要谏他一谏,所以听到召见,便步入大帐,见里面刀枪交叉,耀人眼目,气象森严,如临大敌一般。便将头上的这顶戴托在手中,一手撩起长袍,一面低着头大声叫了进去:“惧死非忠良,斗胆下校场;除去乌纱帽,冒死见君王。臣拜见吾皇万岁!”
  “蒋卿平身。”
  “谢万岁!”
  先主见他手托纱帽,这副样子一看就知道今日蒋琬不谏不罢休。因此开门见山地问道:“蒋卿,莫非至此劝谏朕伐吴之事么?”
  蒋琬干脆答道:“正是。”
  “蒋卿,可曾见大帐上刀枪如林?朕免卿所奏,卿亦休惹朕动怒。”招呼打在前头,免得大家不客气。
  “臣冒死而来,纵是一死,亦在所不惜,望圣上容臣一奏。”
  先主想,不伯死的人,就是拿他没办法。“容卿奏来。”
  “陛下初登宝位,震动天下,若欲北讨汉贼,以伸大义于天下,方可亲统六师,若只为伐吴,可命一上将统军伐之,何必亲劳圣驾?”
  “朕意已决。”
  “陛下舍万乘之躯,而彻小义,古人所不取也。愿陛下思之。”
  先主道:“云长与朕,犹一体也。大义尚在,岂可忘耶?”
  “陛下当念两川创业之艰难,若不从臣言,诚恐有失。”
  先主想,这些陈词我已经听得够了,然而你敢说这句话,这是不可饶恕的。“朕欲起兵,尔何出此不利之言!”
  蒋琬面不改色道:“臣死无恨,但可惜新创之业,又将颠覆耳!”
  先主听他的话越说越厉害,龙目一睁,厉声责问:“尔莫非欲效学彭羕,反叛寡人么?”
  这句话说得太过激了些,气得蒋琬连连冷笑:“嘿……臣昔年当阳献粮,莫非便欲叛逆篡汉不成?臣非异心,只恐陛下取了两川,忘怀了当阳之败。”
  先主听了实在忍耐不住,大怒道:“汝当阳献粮有功,难道当众顶撞寡人,朕便杀你不得?”
  “臣不惜死,但求速亡。”说罢,便将手中的这顶乌纱掷于地上。
  先主见状,龙心大怒,“汝敢惑乱军心那?”叱武士将蒋琬推出斩之。
  两旁武士一拥而上,将蒋琬推倒捆翻,向外半推半拖地押了出去。刽子手举钢刀正要用刑,校场外飞马来一人,高声叫道:“刀下留人!”叫声未毕,那人便滚鞍落马,直闯大帐。御林军都熟识这个人,他是相府的家将,知他有要事奏请,让他赶了进去。
  相府的家将赶到里面,跪着将奏本呈了上去。先主接过奏章,仔细向上一看,奏文道:
  栋梁断于漳乡,献帝弑于山阳。万岁当念君臣之公义,纳公琰之忠言,移师北向,伐魏除贼。
  先主览毕,怒气有加,他们都是串通一气,阻挡我伐吴,遂将奏章往地上狠狠地掷了下去,厉声道:“速速斩讫报来!”
  这一下无可挽回了。只听得帐外一声炮响,“当!——”帐上文武只道蒋琬送了命。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赶进校场,指着刽子手大喝道:“与我住手,丞相在此!”
  听到丞相来了,刽子手立即收转钢刀,自然丞相到,蒋琬无论如何杀不了。众军退过两旁垂手而立。
  孔明身坐四轮车,他料知蒋琬必定有难,因此率文武紧随而来,再慢来一步,蒋琬就保不住性命了。孔明想,我来得也算快了,谁知先主赶到了我的前头,说明丝毫没有回心转意的余地。孔明被这情景吓出了一身冷汗,所幸自己先送奏本,又命家人先行,否则要救也来不及了。到帐前,文武下马出轿,丞相下车,走到蒋琬身旁安慰道:“公琰,受惊了。”意思是说,早知先主会有这一手,你何必自找苦吃呢?
  蒋琬见孔明为他求情,既没有表示感激,也没有怨恨之意,神情漠然,然后苦涩地摇了摇头,好像是说先主伐吴难以劝回,我蒋琬尽责尽力,已经无可奈何了。
  先主心里正恨蒋琬不识好歹,当面冲撞自己,等着外边提头来见。忽有军士报道:“启奏万岁:诸葛丞相率众臣到此,求见万岁。”
  先主听说丞相亲自赶来,马上意识到刚才将奏章丢在地上不利于君臣和睦,毕竟是他促成了汉室的三分鼎立,从百来个人到今天百余万众,不是容易的事情。虽然目前各执一见,终究大家都说服不了谁,这样对待丞相,似觉有不到之处。先主想到此间,目光又落到奏章上,想了一想,觉得拾起来太失面子,不拾又太过意不去。但是想到孔明今日至此,必定又要谏他不要出兵,心里的一团火又炽烈地燃烧起来。当即传旨:“请上大帐。”
  孔明领文武上帐,一齐见过了先主。先主招呼道:“相国平身。请坐。”
  “谢万岁。”孔明坐定。刚才参拜时,已看到地上的这本奏章,可是离得远,看不清是谁的。此刻坐定了一看,字迹分明,正是自己的。心里明白,先主刚才已经发过一通火了,而且对我也是恨透恨透。孔明十分冷静,慢慢地起身跨上几步,然后蹲下身子,若无其事地将奏章拾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宽袖之中,又缓缓地坐了下去,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似的。少顷,又起身到先主跟前跪下道:“臣奏万岁:公琰冒死而谏,实为国家大计。主上当念其忠良耿直,况累及太子前程,千祈万岁宽恩免斩。”
  每做一件事,总得有人劝,先主刚才还是火冒三丈,此刻被孔明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过火了些。因为君臣之间并不是敌对关系,关键在于所持政见有分歧,只要有人一劝,怨恨便可消去。何况蒋琬是太子的师傅,杀了师傅会给太子留下什么影响,这是必须考虑到的。先主静一静心,便允了孔明所奏,“免蒋卿一死!”
  蒋琬见孔明到来,料定自己是死不了的。所以等到传旨下来,他早有思想准备,一待松了绑,就戴上纱帽,整一整衣袍,上大帐谢过了万岁不斩之恩,归班站立。经过这么一折腾,蒋琬方才明白了丞相为何不再谏劝的道理。暗想,万岁啊,我也算对得起你了,既然你不听我的忠谏,从今以后,我只管教书,别的事我再也不来插嘴了。
  忽报张飞到来,先主急召入。张飞仍是一身盔甲,十八个燕将留在帐外,他独闯大帐。御林军见他这般模样,谁敢阻挡他。张飞至大帐,拜伏于地,抱着先主的双脚大声哭叫:“啊……大哥今日为君,早忘了桃园之誓!二兄之仇,如何不报?”
  先主亦哭道:“多官谏阻,未敢轻举。”
  张飞恨道:“他人岂知昔日之盟?若大哥不去,小弟舍此躯与二哥报仇!若不能报时,宁死不见大哥也!”
  先主道:“三弟休急,坐下叙话。”
  张飞怒冲冲地坐在先主的身旁,“大哥不去,弟领本部前往,定与二哥报仇!”
  先主道:“三弟,朕已聚集众军在此,昼夜操演,只待五溪沙漠王赶到,即刻发兵。”
  张飞又担心地问道:“大哥不做皇帝了?”
  “非也。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献帝山阳遭弑,汉祀将斩,吾即皇位,乃是顺应天命人意。然桃园之盟,二弟之仇,朕刻骨难忘。如今朕意已决,命相国、四弟保太子守两川,寡人御驾亲征,克日起兵。”
  张飞听了此番话,方才醒悟过来,想大哥的确重义讲情,做了皇帝尚且肯御驾亲征,二哥在九泉可以瞑目了。当年在新野时,我常想,有朝一日扶你大哥做皇帝,也不枉了我们结义一场。那时抱了阿斗也常说:只怕你做皇帝时,我们都不在了,否则是何等的美满。如今汉贼杀了天子,你大哥称了帝,遂了我的心,只可惜二哥死得早,未能等到今天。张飞想罢,忙起身道:“小弟错怪了大哥,请怒罪!”
  “三弟,不必介意。”
  “大哥啊,只要能报得二哥之仇,小弟死而无怨!大哥,何日起兵?”
  先主略想一想,说道:“章武元年七月丙寅日出师。”
  张飞高兴道:“好哇!小弟拭目以待。”
  “朕与三弟同往:三弟提本部兵马自阆中而出,朕统精兵,同伐东吴,以雪此恨!”
  张飞想,今日总算没有白来。回过头来看到孔明,忙起身道。“老师在上,老张有礼。”
  “三将军,亮有礼了。”
  “老师,老张助大哥并马伐吴,非止一日,望老师保太子守两川,老张感激不尽。”
  孔明想,事到如今,木已成舟,本来我也不打算再劝了,如今添了你张飞,更是火上浇油,我纵然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转你们的心。你们弟兄之义,远远超出了大汉江山的利益,那还让我说什么呢?蒋琬就是个先例,我何必再去步他的后尘?所以孔明只是点头,而不言语。
  张飞再对一旁的赵云看看,拱手招呼道:“老赵啊。”
  “三将军。”
  “两川拜托,多多关照。”
  “不必客套,云当尽力。”
  张飞走到先主面前:“大哥,兄弟先回南郑,整顿人马于川口等候,望大哥不要失约。”
  “三弟,朕素知卿酒后暴怒,鞭挞健儿,此乃取祸之道也。今后务宜宽容,不可如前。”
  张飞应诺了一声,拜辞而去。如今得了兴兵准信,张飞心里更急,一刻也等不及,带了十八个燕将星夜赶回阂中。整顿兵马,以待出师。正是:
  性情忍耐候皇命,心绪踌躇报兄仇。
  欲知张飞回到阆中怎样兴兵,又惹出了什么大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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